時間接近傍晚,夕陽將半邊天空染成一片橙紅,然而廣場中央依舊熱鬧著。一群剛演練完表演的少女們正聚在一起,討論著表演還有哪裡需要微調。花了一小段時間簡單修正後,因為時間也晚了,她們便結束了練習。

  其中,一名長髮少女剛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從旁便遞來了罐瓶裝水。少女沒有馬上接過,而是在抬眸看清對方的面容後才伸出手。

  「謝謝,你剛剛就在了嗎?」道謝後,她好奇地問。

  「妳們練習的時候就在了。」在她身旁坐下,鄭佑翔如此回應,「身體還好?不是叫妳多休息一點了?」

  「我很好,只是有點累而已。而且就快要表演了,我不能缺席。」她露出略帶倦意的柔軟微笑,然而這帶有討好意味的笑容並沒能順利降低對方的怒氣值。

  「就叫妳不要勉強了,病才剛好,早上還跑來幫忙大家佈置?妳就不擔心又累垮?」

  儘管對方語氣嚴厲,但她知道對方只是擔心她的身體而已,所以她並未介意,只是因對方的話而有一絲困惑。

  「早上……啊,對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呢。」

  她一拍雙掌恍然大悟,鄭佑翔的臉色卻更沉了。

  「什麼叫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妳不會連今天做了什麼都忘了吧?」

  「唔,只是印象有點模糊,可能是早上曬太陽曬暈了吧。」

  她笑的無辜,無可奈何的少年只能嘆口氣,伸手比劃了下示意她多喝點水。

  她輕輕一笑,依言轉開瓶蓋喝起水來。兩人間安靜了一會兒,直到一道清亮的嗓音打破了寧靜。

  「苡晴!原來妳在這裡!」

  聽見熟悉的嗓音,葉苡晴回過了頭,「……雅茜?」

  快步來到少女身旁,江雅茜停下腳步,身後跟著的是與她一起行動的東方和薰月。

  張了張口,江雅茜在注意到鄭佑翔時緊急嚥下了欲說的話。她雙手合十,露出了有些歉然的笑,「我有重要的事要問妳,妳練習完了嗎?」

  從部分仍逗留於場地中的人來看,江雅茜馬上猜到她們剛結束練習。

  鄭佑翔望了她一眼,他看出她是不希望他在場,大概是有什麼比較私人的事。於是他主動起身,「我去幫她們整理東西吧。」

  「好。」葉苡晴點點頭,而後目送他離去。收回視線,她好奇地打量起江雅茜後方的少年少女,「這兩位是……外地人?妳新認識的朋友嗎?」

  「嗯?對啊,他們……我等等再介紹給妳,先讓我確認幾件事。」反射性點頭回答的江雅茜即時回神,清了清嗓子後滿臉嚴肅,「苡晴,關於這幾天發生的事,妳知道些什麼嗎?」

  「這幾天?」葉苡晴納悶地輕蹙起眉,「跟大家知道的差不多吧……怎麼了嗎?」

  「差不多嗎?那……那,之前服裝的事呢?有發現什麼嗎?」

  「服裝嗎……」

  前方在賣力詢問,待在後方的兩人則暫不插入地望著,只是私底下透過術法在偷偷交流。

  「我之前遇到過她。」

  「之前……那個翻倒燈籠的女孩子嗎?」聞言,只覺得對方面熟的薰月很快將人與記憶中對上。

  「嗯。」東方輕輕點頭,「但感覺不太一樣,而且,她好像不認得我。」

  對方投來的視線裡只有純粹的好奇,就好像早上他們不曾交談過似的。然而這些都只是讓他感到困惑的蛛絲馬跡,眼前的葉苡晴到底有沒有問題,還是要江雅茜實際確認過才能知道。

  「那,」接連問了一串問題後,江雅茜使出最後殺手鐧,「妳知道何佳欣這個人嗎?」

  少女認真思索了幾秒,「嗯……不知道呢,那是誰?」

  「真的不記得了?」

  困惑地望了她幾秒,葉苡晴微微偏頭,突然恍然大悟,「雅茜,這是……什麼新的整人方法嗎?」

  「欸嘿嘿……大概是吧?」看對方眼裡的困惑不似作假,打哈哈帶過的江雅茜心中已有了結論。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伸出了手,「……苡晴,手借我一下。」

  對於她跳脫的要求,葉苡晴眨了眨眼,還是依言遞出手,「……這樣?」

  點了點頭,江雅茜握住她的手,謹慎地調動了力量。她的神情嚴肅,儘管不曉得她在做什麼,葉苡晴依舊維持著那樣柔軟困惑的神情,安份地讓對方抓著她的手瞧。

  半晌,江雅茜才訕訕然地鬆開她的手,「這樣就可以了。」

  同時,她不著痕跡地用術法向身後二人傳達結論,「苡晴的身上有妖力殘留的痕跡,但抹乾淨之後就沒有了。她不是擁有契印的人。」

  得出結論之後,接下來要做的事就很明確了。

  出發之前他們就做了行動規劃,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待在葉苡晴身邊以防萬一,直到另一邊的行動結束為止。

 

 

 

 

  廣場一側的樹林之中,一名表情陰鬱的少女在距離木架幾步遠之處停了下來。

  「……結果還是被發現了,楊語笑所說的結界也只有這種程度嗎?」

  她語帶嫌棄,腳下冒出的藤蔓直撲向那些附著在她的佈置上的干擾。她不擔心過於粗暴的手段會造成什麼麻煩,楊語笑給她的力量足以讓她直接抹平那些。

  處理乾淨後,她望向身前的佈置,深吸了口氣壓抑自己心裡的激動。

  終於……終於,她多年來的願望終於能夠實現了。

  為了這天,她找了無數方法,忍耐了這麼久,甚至已有花上一輩子去追尋的心理準備。那天楊語笑的出現簡直讓她驚愕萬分,隨之而來的則是狂喜──這個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的女人,能夠替她實現那個願望。

  儘管楊語笑索取的報酬有些奇怪,但她早有為此付出任何代價的決心。況且,她早就不該存在,拿不屬於她的東西來交易,她毫無心理負擔。

  「場地沒有問題,時間也差不多了……可以開始了。」

  少女邁步走進場地中央,然而走至半途,一道聲音就忽地打破了周遭的安靜。

  「──哈囉,方便打個岔嗎?」

  她一愣,接著迅速回身。距離場地不遠處,一名在這種天氣下還身著外套的少女邁步走來,面容看似溫和,那雙淺褐色的眼裡帶著看透一切的瞭然和狡黠。

  「雖然不知道妳是不是偷偷觀察過我們,但這應該算是初次見面。妳就是何佳欣吧?」

  聞言少女輕蹙起眉,抿了抿唇後卻也不否認,「……妳是怎麼認出我的?」

  保持了段距離,喬依妲駐足回答,「我們本以為妳只是躲在幕後操縱這一切,但沒想到又多了點變數。不過既然妳以真面目出現在這裡了,那表示不是情況一嘛。」

  本來他們幾乎肯定兇手是何佳欣了,孰料在被允許重新參與實察後,他們便從希羅達那裡得到了襲擊者是名長髮少女的情報。

  他們先前與張姵珊詢問過何佳欣的外貌,雖然她那裡的照片都消失了,但透過她的形容,他們得知何佳欣是名氣質溫和的短髮少女。再加上希羅達早已和風易比對過那名少女的身分,雖然花了點時間,但也確定了襲擊他的長髮少女是葉苡晴。

  村長的女兒,江雅茜的朋友,前幾日意外生病的葉苡晴。

  對此,他們推論出了兩個可能性。情況一,他們的推論還是有哪裡錯了,真兇其實是葉苡晴;情況二,推論無誤,只是何佳欣不是消失了,而是「借用」了葉苡晴的身分;情況三,原因不明,但她們倆其實是同夥。

  為了確認,他們便兵分二路,由江雅茜帶著東方和薰月去找目前應該在廣場上的葉苡晴,剩下幾個學生則讓白鳥帶著,直接來這裡堵看看幕後黑手。

  「雖然不確定妳用了什麼方法,但這幾天裡,妳除了偷偷在幕後搞破壞外,也借用了葉苡晴的身分做了不少事,對吧?」

  儘管江雅茜那邊還沒傳消息過來,但這並不妨礙喬依妲主動套話。

  「……哼,被發現了啊。」似乎早就不打算反駁,何佳欣語氣輕蔑,「還以為能混淆視聽,結果你們比我想的還要聰明。不過,這也無所謂。」

  她往前一步,腳邊的地面倏地鑽出了幾束藤蔓,「既然都來了,那就留在這裡,成為儀式的養分吧。」

  話聲落下,鑽出地面的藤蔓便全數朝著喬依妲竄去,後者「哎呀」了聲往後退,抬起的右手上方瞬間浮現了本厚皮書。她將左手按上自動翻開的書頁,身前燃起的數道火焰便迎上了藤蔓。

  火焰吞噬了大半藤蔓,剩餘的則被她身周驟然出現的水龍撕碎。同一時間,熟悉的結界以此地為圓心張開,喬依妲略一感知,就知道這絕對是她最崇拜的隊長大人的手筆。

  「能跟隊長一起戰鬥……想想幹勁都來了啊。」

  她低聲呢喃,手按在書面上蓄勢待發。

  然而率先動手的何佳欣卻沒再發動攻擊,取而代之的是,周圍起霧了。

  乳白色的霧氣逐漸在她的視野裡擴散,眼前所見的景像全被刷上了一層淡淡的白。緩緩流動著的霧氣以極快的速度越變越濃,沒幾秒,霧氣就濃到幾乎看不見稍遠一些的地方了。

  連何佳欣的身影都被霧氣掩蓋,但她並不擔心。她的感知不差,而且剛才替她擋下攻擊的水龍依然護在她身旁,她知道這是安瑟莉以水晶墜飾幻化出來的。

  一切都在計畫之中。

  隔沒半分鐘,身旁環繞著兩條水龍的安瑟莉就來與她會了合,掩護著她後撤,霧氣裡也傳來了戰鬥引發的聲響。由於可見度大幅下降,藏於霧氣中趁隙奇襲的藤蔓變得相當危險,但暫時仍沒能突破水龍的防護網。

  藏於霧氣裡操縱藤蔓的何佳欣自然沒忘了更換位置,然而她本以為自己絕對安全,操縱藤蔓的動作卻在一瞬間停滯,隨即改為護住身後,及時攔阻了自身後刺來的三叉戟。

  黎蘭卡神色冷然,手中的三叉戟快狠準地將藤蔓全數刺穿或是扯斷。解決完藤蔓後,藍髮少年再度掠出,手中三叉戟重新瞄準了往另一個方向逃開的何佳欣。

  看著攻勢凌厲的藍髮少年,何佳欣的雙臂纏上了數道細藤,雙手交叉護在身前的她連退數步,身旁凝聚的藤蔓同時朝著黎蘭卡疾射而去。哪知對方不閃也不避,三叉戟仍緊追著她攻擊,彷彿毫不在意自己正被多數黑色藤蔓瞄準著似地。

  但很快地,何佳欣就知道原因了。

  兩條細長的水龍從黎蘭卡後方竄出,代替他擋下了部分藤蔓的攻擊。水龍張嘴吐出了無聲的咆嘯,急竄著和藤蔓糾纏在一塊,其餘遺漏的部分則無聲無息的被水氣包覆,而後凍結為冰碎裂。

  何佳欣忽然察覺自己的白霧裡混進了細微的異物,那是極其不起眼的水氣……是一片由另一個人操縱著的水霧。

  她一瞬間的分神也讓黎蘭卡逮到了空隙,三叉戟在何佳欣的左臂上削出了一道深痕,傷口中飄出了一縷縷黑色霧氣。輕嘖了聲,神色陰狠的何佳欣加快了後退的腳步,藤蔓順著她的步伐自地面竄出,在身前交織成了網,接下了黎蘭卡的下一道攻勢。

  才剛脫離少年凌厲的攻勢,何佳欣還來不及喘口氣,身體便先本能地移動,手臂上的藤蔓竄出,即時擋下了從另一方無聲無息地逼近自己的攻擊。

  冰錐碎成了冰屑,她看見銀髮少女的身影一閃而逝。

  「三個人……不對,四個人嗎?」

  最先出現的厚外套少女,操縱水龍的銀髮少女,手持三叉戟的藍髮少年,還有一個操縱水霧、並未現身的人。以一挑四,她猛地抬手,周圍的地面竄出了更多的藤蔓。

  就算會破壞場地也不要緊,根據楊語笑告訴她的情報,只要把這些人設下的結界撤除,一切就都會復元如初,根本不需要擔心。

  此時更重要的是除掉這些礙事的人!

  注意到幾秒間暴增的藤蔓數量,身處霧氣之中的黎蘭卡、安瑟莉和喬依妲反應極快的做出了應對,分別攔阻、破壞了攻向自己的藤蔓。同時,滲入白霧之中的水氣也愈來愈濃,而後逐漸將白霧吞噬消滅,遮蔽視野的霧氣也越來越淡。

  霧氣逐漸淡去,站在其中的何佳欣則是被大量藤蔓掩去身影。那些藤蔓不同於剛才襲擊他們的翠綠,而是隱隱帶著不祥的墨綠色。

  擺脫了攻擊,安瑟莉的水龍和水霧凝結而成的冰刺最先衝向了被藤蔓包覆著的何佳欣,稍慢了拍的則是喬依妲的火焰和黎蘭卡的水流。但不等它們逼近,墨綠藤蔓倏地崩解成了黑霧朝四周炸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周圍的人們。

  水幕驟然掀起,即時護住了眾人不被黑霧掃中。

  同時遮蔽視線的黑霧散去之後,何佳欣的身影也不再被藤蔓包覆。少女的外貌在剛才的幾十秒間起了極大的變化,或粗或細的墨綠藤蔓纏繞在她的四肢上,原本及肩的頭髮拉長纏捲,宛如活物般在她身旁飄動著;細瘦的手指拔尖拉長,乍看之下就如同尖銳的樹枝般;一雙黑眸化作妖異的燦金,還帶著濃濃的陰冷與厭惡。

  除外,還有在他們的感知中濃烈無比的強烈妖氣。

  殘餘的霧氣聚集於何佳欣身周,再度凝聚成了數條粗大的墨綠藤蔓。綠藤分別鎖定三人便重重揮擊而下,他們沒有選擇硬接下攻擊,而是各自往兩旁閃開,寒冰、水龍與火焰各自迎上緊追不放的藤蔓,一時間不分上下。

  何佳欣的神色陰冷,隱含一絲癲狂。她看著各自躲著綠藤的三人,嘴角勾起了冰冷的笑。

  「敢妨礙我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有些嘶啞的聲音低語著、喃唸著,少女臉上的笑容染上了一絲瘋狂。

  「我不會讓人何人破壞我的願望……!」

  墨綠的藤蔓自少女腳下瘋狂湧出,彼此交錯、纏繞,朝著四周急速擴散而開。被藤蔓絆住的三人一時抽不出空應付,然而自他們腳邊張開的數片寒冰來的即時,且戰且退的三人各自抓準空隙,踩著寒冰便躍上了周圍的樹木。

  「還真危險呢……」

  逃過一劫的喬依妲心有餘悸地將手按上書頁,上頭畫著的法陣閃過光芒,數道火焰便砸往地面。就算是染上妖氣的藤蔓也逃不過易燃物的本質,整片藤蔓頓時燒成了一片火海。

  下一秒,更多的藤蔓砸下,直接簡單粗暴地蓋熄了火焰。

  喬依妲惋惜了聲。同樣地,她的火焰燒開後也離不開被蓋熄的可能性。

  儘管逃過直接被藤蔓纏上的危機,竄上來的藤蔓仍是威脅。評估了下狀況,安瑟莉重新分配了下水龍的數目,三條留在身邊保護自己,剩下兩條則各自待在另外兩人身邊。

  五條水龍是她目前能操縱的最大數量,再多就得犧牲個體強度了。

  話雖如此,他們並未陷入困境。一直藏於暗處以術法協助的白鳥踩著在半空中張開的寒冰,迅速地朝著何佳欣的方向衝去。他手握西洋劍,輕易地將所有襲向他的藤蔓全數斬斷,綠藤完全傷不到他分毫。

  「終於出來了嗎?」

  冷笑了聲,何佳欣抬起手,操縱著大量藤蔓全數砸向了白鳥的方向。這人藏在暗處阻饒了她多次,此時被逼現身,就表示她有機會直接除掉這個阻礙了。

  散去腳下寒冰,白鳥下墜之後踩住另一枚寒冰又躍開,以極短距離避開了綠藤。何佳欣咂了下舌,一邊指揮部分藤蔓去糾纏另外三人,剩下能操縱的部分則全攻向了白鳥。

  她的面容因厭惡煩躁而扭曲的更加可怕,緊追著白鳥的藤蔓卻總是差那麼一點就能擊中他。或許是因為知曉另外三人還被藤蔓纏住、或許是因為眼前的局面給了她「只差一點」的感覺,何佳欣緊盯著白鳥的身影──直至一股她從未料想到的劇痛將她的思緒炸成了一片空白。

  頓住所有動作,何佳欣微仰著頭瞪大了眼。

  ……在她後方,理應沒有人的地方,紫夜色長髮的少女就站在那裡。她腳踩寒冰,手中的雙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胸口。

  何佳欣無意識地張開唇,嘴裡溢出了破碎的呻吟。

  怎麼回事?為什麼還有第五個人?她又是什麼時候、為什麼可以毫無聲息地就出現在她後方偷襲她!

  劇痛之後是徹底的寒涼,何佳欣低下頭,發現那兩把刀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寒冰覆蓋了她的傷口,凍結的冰帶來了徹骨的冷,也讓她沒辦法利用黑氣修補傷口。

  她無法理解現況,甚至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應對。與此同時,一改原先閃躲為主的作風,白鳥強勢地以水氣掃開了阻礙,手裡凝聚著術法,幾秒間便來到了何佳欣身前。

  少女茫然驚恐的金眸裡倒映出了湛藍的光芒。

  不、不要──!她還沒完成她的願望,她不能就這樣倒下──!

  下一秒,何佳欣眼中的驚恐倏地被錯愕取代。

  那道術法沒能成功砸到她身上,變了臉色的白鳥散去了手中藍光,同時煞住步伐,揮出的水流緊接其後地撕開了險些扎到他身上的黑色利刺。來不及煞住的他索性在身前化出寒冰,踩著冰面、乘著衝勁便往後躍開,沒讓何佳欣腳邊湧現的大量黑暗順利絆住他。

  同樣及時察覺了異狀,夏琋迅速地往後退開,接著忽然就從何佳欣身旁消失了。

  毫不突兀,就好像她本來就不在那裡,或是存在感淡薄到毫無差別。黑影的攻擊雙雙落了空,停頓之後改為覆上何佳欣的身體,數秒之後,黑暗剝落,少女身上的寒冰也全數消失了。

  「哈……哈啊……」

  垂著頭的少女喘著粗氣,嘴邊扯起了個扭曲的弧度。遍佈廣場的藤蔓全數竄回何佳欣腳下,少女身上的傷口同時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復原。

  她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無視於腳邊的黑暗。在她左方的空間倏地一模糊,褐髮少女嬌小的身影浮現在了她身側。

  「哎呀,不是讓妳小心一點了嗎?怎麼還是打的這麼狼狽?」打量著何佳欣,楊語笑如此感慨。

  ……終於出現了,幕後黑手,一直以來藏於事件背後的高階妖族。

  周圍的幾人各自抱有相似的思緒,但他們都沒有動,原因在於楊語笑現身的同時,數枚細長的黑刺便悄聲無息自眾人腳邊鑽出,宛如最直接的威脅,恫嚇著他們不准輕舉妄動。

  白鳥掃了周遭一眼,跑沒影了的夏琋果然不在受牽制的範圍內,也不知是被遺漏了還是找不到。

  不悅地哼了聲,何佳欣略帶不滿地反問:「……我才想問妳,不來幫忙是跑哪去了?」

  「誰知道呢?」

  楊語笑的笑容敷衍。她不再管她,轉頭望向了周圍的人們,「別衝動喔,我可是很容易受驚嚇的,一不小心讓它們在誰身上戳幾個洞也是有可能的呢。」

  儘管說話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楊語笑的態度十分認真。顯然如果有人有什麼動作,她必然會挑一個人來動手。

  「那個會隱身的也一樣喔,我可不希望回頭時發現妳換了位置。」

  她指的是夏琋。

  是找不到或故意漏掉的?白鳥暗忖。

  威脅完畢,她略微回身,動作至一半時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轉身朝他們露出一個俏皮、卻只讓人覺得背脊發涼的微笑。

  「啊,我想你們一定很好奇我們交易了什麼吧?正好你們都在現場,那就親眼見證一下吧。」

  說完,楊語笑下一秒竟是回過身,探出的手直接按上了何佳欣的胸口,略一停頓後,她的手便宛如穿過水面一般,毫無阻礙地探入了何佳欣的體內。

  半身如植物組成般的少女瞬間扭曲了臉,就像承受著莫大的痛苦。然而她並沒有掙扎,只是緊緊咬住下唇,身上的藤蔓枝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腐敗。

  幾秒之後,楊語笑抽出了手,手裡抓握著一顆翠綠色的光球,而何佳欣就彷彿散盡了大半的生命力,枯敗的身軀癱軟地跌跪在地,只餘無力的喘息。

  捧著碧綠光球,她往前幾步,腳下踩出了個圓形法陣,那形狀和範圍就與原先場地中的佈置相吻合。她揚手讓光球漂浮於法陣中央,周圍是點點青色光芒飄起。

  似是在呼應運作的法陣,一旁掛於樹木之間的紅燈籠不論完好或殘敗,全數由近而遠地一一燃起了青色的火,襯著昏黃的夕色更是奇異萬分。待視野範圍內的所有燈籠都亮起後,法陣便緩緩運轉了起來。

  楊語笑退出了法陣的範圍。相隔幾秒,周圍越來越多的光點和青焰戛然而止,而後全數捲往了中央的碧綠光球。燈籠被燃盡、氣流奔騰,青色的光芒映照在了眾人的身上。

  小心與頸側的黑刺保持距離,喬依妲抿唇望著一切,面容嚴肅。

  火焰在半空中崩散成了更多的青色光點,掠過眾人身側朝著法陣中心而去。輕蹙著眉的安瑟莉面色閃過訝然,那瞬間似乎理解了楊語笑和何佳欣的意圖。

  隨著光點聚集,碧綠光球也從原先的拳頭大小變得越來越大,膨脹到了約半個成人高。並未散去武器的黎蘭卡握緊了三叉戟卻進一步未動作,而是看著光芒漸淡,不再那麼刺眼的碧綠光團越來越穩定。

  沒有望著中央的景象,白鳥略偏過頭,對著看似空無一人的方向輕搖了搖頭。

  碧綠的光團凝成人形,它的身形矮小如孩童,模糊的外貌也隨著光點聚集而越來越清晰。望著那道身影,儘管乾裂的身體正在片片崩毀,跌跪於地的何佳欣仍然奮力地朝著那道身影伸出了手。

  「我終於、能再見到妳了……」

  光點全數融入了人形之中,不再飄忽閃爍的它就像是一座精緻的大型人偶。末端捲曲的長髮飄動,細緻的五官平靜,那雙閉合的眼輕顫了顫眼睫,彷彿就要擁有生命般地動起。

  然而下一秒,無數裂痕自人形的胸口四散開來,在何佳欣愕然的注視中,漆黑濃稠的黑暗自裂縫之中湧出,剎那間便淹沒了整個碧綠人形。

  她看見人形張開了空洞的眼,嘴裡溢出的是不似人的嘶吼。和想像中完全不同的場景讓她忍不住尖喊:「楊語笑……這是怎麼回事!」

  「嗯?我不是早就說明過了嗎?雖然有點小意外,但就結果來說,這不就是妳心心念念的小山精嗎?」

  黑暗將人形徹底包覆,失控了力量帶起了旋風。黑色的身影顫動掙扎起來,尖細而痛苦的慘叫聲自黑暗之中湧出。

  「不──不對!這不是我要的!這不是──」面容枯敗的何佳欣嘶聲大喊,「妳別胡說……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妳做點什麼啊……楊語笑!」

  「哎呀,真可怕呢。」少女竊笑著退了開來,「不過我的儀式沒有任何錯誤呀,小山精的碎片殘留於妳身上,我把它們取出來與此地的力量融合,這樣的話,只要它能理所當然地接收這些力量,完成復生也是沒問題的。」

  「理所當然……?」捕捉到她話裡那彷彿別有深意的詞彙,何佳欣顫抖著聲音重複。

  「是的,理所當然。」楊語笑回應,「妳可是在這裡長大的,這座村子信奉的是誰妳應該很清楚。我也告訴過妳了,這裡只能有一位被信奉的神明喔。」

  「但是,明明我已經照妳所說地做了,山神應該已經──」

  「祂只是受到了污染導致本體陷入沉睡,妳根本沒有成功。」楊語笑聳聳肩,「弒神太費力氣了,我可不打算多花那麼多心思與力量。至於妳,以為有我的幫助和小山精的力量就能夠成功弒神嗎?哎,妳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說著,她掩嘴竊笑。

  與她相反,何佳欣的臉色此時既扭曲又狼狽,「……妳為什麼沒告訴我、不對,楊語笑──妳騙了我?」

  她倒抽一口氣,「妳告訴我的那些……讓它以新神明的身分復活的方法,都是騙我的?」

  「都說到這份上了妳還不明白嗎?真傻。不過沒關係的,我喜歡傻子,因為傻子特別容易操弄。」她嘆息道,「妳還記得,妳向我許下的願望是什麼嗎?」

  何佳欣瞪大了眼。

  她當然記得,清楚的記得。那一天,在獨自一人的她面前現身的少女,就是帶著這樣彷彿洞悉一切的微笑,對著她提出了交易。

  『只要付出代價,我能幫妳完成妳的願望。』

  ──而最後,她說了什麼?

  「我希望……一切都能回到應有的樣子。我早該在那年的車禍死去……而它、救活我的它……」

  她許下了這樣的願望。

  「我希望它能夠活下來……」

  她的嗓音虛弱而顫抖。

  方法沒有問題。然而她許下的「活下來」究竟是什麼?

  她認為的意思、楊語笑解讀的意思。原來打從一開始……楊語笑就打算用這種魚目混珠的方式,達成她的「願望」嗎?

  何佳欣又氣又怒又茫然,而眼前,曾給了她希望的少女此時正面帶憐憫地望著她,「我沒有騙妳喔,它確實如妳所願的活過來了呀──看,我這不是達成妳的願望了嗎?」

  「妳……!」

  何佳欣瞪大的眸裡盈滿絕望。

  她終於明白了,楊語笑從一開始就騙了她……或是說,愚弄了她。

  她復活的不是她愧疚思念的山精,而是一個吞噬了它的碎片的──怪物。

  而導致這一切的主謀,此時仍用著那種輕快、滿足的口吻說著話。

  「妳的時間是負值,但加上小山精給予妳的,算一算,嗯……單論這個世界的話,妳是第二名喔。」

  她的語氣就好像這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事。

  楊語笑上前幾步,在何佳欣身旁微彎下了腰。

  「既然我已經幫妳達成了願望,那麼,該是收取報酬的時候了。」

 


  寫這章最大的困擾大概是佳欣的名字打十次有九次是錯字(#

  然後我存稿用盡惹,最近又脫離了失業人口。綜合以上原因,接下來可能不會每周更新,視我寫作速度而定,

  像是下禮拜我可能就不會更新XD"

  再然後,最近好想寫番外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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