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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田野小徑往前走,葉黎元瞇了瞇眼。天氣很好,太陽頗大,雖然出來前有帶了水,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夠。

  「我們要到山裡去,到時候就沒這麼熱了。」沒有回頭,朝倉櫻如此說道,「我們的工作是淨化。」

  淨化嗎?葉黎元意外地挑起了眉,「山神所在的山,也會被妖氣汙染嗎?」

  「鳴源山的山神擁有守護的力量,祂眷顧著村子裡的人們,但偶爾也會自顧不暇。」朝倉櫻回答道,而後腳步一頓,回頭望向兩人,「我看過你們這組四個人的資料,你們兩個比較適合處理淨化的部分,這比單純的探查複雜一點,等等要聽我的指示做。」

  「這個『適合』的標準是什麼?」魏南徹問道。

  「精神力與靈力的向性。」

  聞言,葉黎元有些意外。他知道水系的力量在淨化一類的術法上確實具有優勢,但精神力方面的話……通常使用術法型武器的人才會特別注重這一塊,再不然就是與器靈本身的連結增強,也能讓精神力增長。

  只不過,他自知他的精神力其實……是低於平均值的,這導致的就是他的感知偏弱,這點也曾讓他鬱悶很久。

  「你們倆的狀況都滿特別的,都是一方面突出,但另一方面……」朝倉櫻頓了頓,她知道兩人都明白她沒說出口的是什麼,於是她很貼心地不講明白,「所以,接下來需要你們合作一下了,麻煩你們放下對彼此的恩怨,團結一點吧。」

  魏南徹不輕不重地哼了聲表示同意。

  雖然很不情願,葉黎元還是點了點頭,「好。」

  交代完畢,朝倉櫻便繼續往前走,兩人不發一語地跟上。

  葉黎元在內心發完「為什麼得跟這傢伙合作」的牢騷後,平時的機敏才重新上線。按照朝倉櫻的說法,魏南徹似乎跟他一樣,「靈力」與「精神力」中有一個特別突出,但另一個是低於平均值的。

  而朝倉櫻是要他們合作──這表示他們的強項是不同的,所以才需要配合以達成目的。再加上不久前在街道上的狀況,這樣推論下來,魏南徹是精神力強,但靈力低於平均的類型?

  葉黎元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意料之外的情報。

  雖然他相信對方也能推論出自己的狀況,但他本來就不是用術法型武器的,精神力低一點也不算不合理,魏南徹不太可能看出什麼。

  思及此,他突然覺得這個合作的要求也沒那麼讓人心煩了。

  「話說,學弟昨天沒睡好?」

  帶著他們踏入山道,朝倉櫻又拋出了問句。葉黎元愣了愣,尚未反應過來,落後他一步的魏南徹就慢悠悠地開了口,「這點事你們也知道?」

  「只是關注了一下。」朝倉櫻輕描淡寫,「不習慣?」

  「不至於。」魏南徹否定道,「頂多……只是覺得久違了。」

  「是嗎?」朝倉櫻不置可否,「會影響現在的狀況嗎?」

  魏南徹輕笑,「不影響。」

  「了解。接下來,我跟你們說說該怎麼做。」朝倉櫻放緩了腳步,抬手下了結界,「因為是要淨化山道,我們要先找出汙染最為濃烈的地方,再慢慢把妖氣驅散。當時除了考慮到你們的能力外,也考慮了你們的戰力──簡單來說,比起雅茜那邊,我們這裡會比較麻煩,而且有危險性。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今天可能會動上手。」

  頓了下讓兩人消化完她的話,朝倉櫻偏頭望向了眼前蜿蜒至深處的山道,「明白的話,我們出發吧。」

  山林間闢出的道路不太寬,最多只能讓兩個人並肩前行。雖然山路崎嶇,但鋪了木板的步道對三人來說都不算難走,走在最前方的朝倉櫻更像是在平地散步一般,步伐輕鬆無比。

  走了一小段,確定兩人都能跟上她的腳步後,朝倉櫻估算了下,便決定開始今日的教學。

  於是她啟口,「對於剛才的示範,你們兩位有什麼看法嗎?」

  少女指的是她示範時所展現的技巧,雖沒明說,但她知道這兩人肯定在意這個。

  「偵測時用的那個方式,是融合了感知與術法吧。」如她所料,葉黎元語氣認真地回應,對此顯得興致勃勃。

  剛才見識到後,葉黎元就對這個技巧十分感興趣,畢竟偵查方面向來是他的劣勢。他的感知弱,一直以來都是靠偵查類型的術法,但消耗偏大這點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然而此時卻有個加以改良後或許就能使用的方法,他怎麼能不心動?

  「兩種力量的混合……以同樣的偵查範圍和精細度來看,是可以減少一方的消耗、再用另一方來補足?」魏南徹同樣頗感興趣。他的感知強,雖然這方面從不是問題,但他個人偏愛「能省則省」與「物盡其用」,能不浪費就不多出一分力。

  「你們說的都沒錯。」對於兩人的答覆,朝倉櫻還算滿意,「我會把施展的技巧和注意的點告訴你們,但確切需要多少比例的力量,這得靠你們自己去琢磨。」

  「因為每個人適合的比例都不一樣嗎?」

  「對,有人是憑感覺去拿捏,有人是用算的,你們可以試試自己適合哪種方法。」

  抓感覺或是算比例嗎?葉黎元想了想,覺得第一種還比較適合自己──他自認自己的經驗比計算能力精準許多,多半會比用算的還要效率。

  一邊聽她講解與實作,葉黎元忽然明白對方這樣分組的另一層用意。心下瞭然,他卻忽然覺得不太想輸。

  不合時宜的好勝心。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葉黎元拋開多餘的思緒,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專心點還比較實際。

  再說,好歹他也是……沒道理表現的比那傢伙差吧?

  ……不,還真的有可能。

  「如果把要把基底完整轉換過去,能用的手法是插項或二層置換吧,畢竟它本身的構成就是海爾羅式,換過去後也會保持本來的形式與性質。」

  「這兩個轉換式確實適合,但不考慮交替插項嗎?」

  「不是不行,只是它的算法我還不太熟。但它算是插項法的特例,或許可以先嘗試看看插項的結果。」

  還在抓感覺調整比例,葉黎元一邊嘗試著想跟上身旁兩人討論的步調。朝倉學姊了解原理,這他能理解,但為何魏南徹才聽過一次講解,就有辦法跟她談論要怎麼用既有的偵查術下去改?

  這傢伙不是二年級嗎……?

  似是注意到他帶著怨念的視線,魏南徹抽空望向他,「跟不上嗎?要不要我用比較好懂的方式跟你解釋?」

  「不需要。」反正在分出手邊兩種比例的優劣後,他就可以進入微調的步驟了,不從計算層面來看也沒關係,「不過,海爾羅是開給三年級的課程吧,你學過?」

  「你知道啊?」魏南徹有些意外,但他沒深究,「上學期修的,滿有意思,你可以考慮修看看。」

  「維萊爾老師的那堂?」那個人不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嗎?

  學期初時看過那堂課的課綱,葉黎元本來有些好奇,但想想還是不要作死比較好。除外,他也不想那麼高調。

  「是啊。」魏南徹笑的意味深長,「老師人挺好的。」

  ……論嘴賤這個人也不相上下啊。

  葉黎元決定閉嘴。多說了都是坑,坑多了就很容易摔,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被語刀戳下去,默默把自己的弄好才是真理。

  邊教學邊往山裡走,朝倉櫻也沒漏了正事。和剛才簡略的示範不同,她邊做邊仔細講解每個步驟,還一併提了應該注意的事項。

  葉黎元聽的認真,畢竟掌握規則才不容易犯錯,甚至那也是鑽漏洞的前提。想當年他可是把校規翻了好幾遍……就是結果不太如意啦。

  隨著三人越走越深入,朝倉櫻便沒再讓兩人嘗試新技巧,而是專注在探查與淨化的工作上。淨化類的術法葉黎元大致有概念,仔細詢問確認後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跟著做了幾回,葉黎元就發現自己的工作還挺輕鬆的。山林裡殘留的妖氣混雜了別種氣息,導致他的感知結果因受到干擾而不太準確,這部分他昨天就稍微注意到了,但今天來到山裡,那種吃力的感覺卻變得更加強烈。

  本來這樣的環境只會讓他更費時費力,但朝倉櫻本就是打著讓他們合作的主意,葉黎元也樂得把這部分扔給魏南徹去做。再說,魏南徹給他的指示也相當明確,示意的方式又跟他的思考脈絡頗貼近,如果不是個那種性格,他倒是挺樂意和這傢伙合作。

  一邊繼續往前,他稍微分心注意了下周遭。山林裡確實比山下要涼一些,越往上走,氛圍就越是清幽寧靜。

  其實挺不錯的,葉黎元深呼吸了口氣。學園裡可沒有這樣子的地方,像這樣的景象其實沒什麼機會看見。這個世界好說也是他的家鄉……昨天還不覺得,今天倒是有些觸景生情。

  要說的話,他也挺想去看海的。

  稍微走了神,他抬頭望向山林間的天空,但走沒幾步就因前面的人無預警煞住而差點踩空。葉黎元反射性穩住身子,接著一頭霧水地看向前方。

  「再往前一小段路,就會到山神的神廟。」率先停下的朝倉櫻如此解釋,望向道路彼端的視線卻有些凝重,「但這股氣息……」

  她緊蹙起眉、凝神感知,向來淡然的神情卻多了絲凝重。約莫半分鐘後,她回頭望向兩人交代道:「有點不對勁,我上去看看,你們兩個在這裡等我,別亂跑。」

  「出了什麼事嗎?」葉黎元問。就算朝倉櫻說有什麼不對的氣息,他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汙染的狀況比預想的還要嚴重……詳細得等看過才知道。」朝倉櫻語帶保留,「但這裡畢竟是山神的領地,一般的妖族就算能留下汙染,理論上也不至於太過。」

  「是能夠處理的嗎?」

  「只是棘手了點而已,不要緊。」朝倉櫻思索了下,「我去探一下路,大概十分鐘後回來。」

  「好。」

  交代完畢,朝倉櫻便邁步往山裡走去,少女纖細的身影很快便從兩人的視線範圍內消失。

  葉黎元看了看周遭,道路的兩旁是各種樹叢與林木,他對植物不熟,也不想跟蟲子有太過親密的接觸,想想還是原地坐下休息算了。

  十分鐘嗎……

  一邊想著這不長不短的時間還真有些尷尬,葉黎元從隨身背包裡掏出水壺來喝。雖然是不得已,但跟對面那人獨處實在是讓他不太自在。

  按捺著沒讓這點情緒顯露,葉黎元表現的自然,他默默將水壺放回包裡,相當乾脆地直接無視了魏南徹。

  但他可以不開口,卻沒辦法讓青年不主動找他搭話。

  「葉黎元,」學著他在幾階以外的木梯上坐了下來,魏南徹的嗓音帶著好奇與探究,「你的精神力比平常人還要弱?」

  葉黎元手上的動作一頓,他沒想到魏南徹會問起這個。將水壺放好,他才頭也不抬地回應,「……是又怎樣?」

  直接不理人太沒禮貌,又像反應過度。就算面對的是個惹人厭的傢伙,葉黎元也不打算為了他改變自己的準則。

  「只是有點意外,就觀察了一下。你的器靈幾階了啊?」

  「那你呢?你的靈力偏弱吧,術法幾級了?」實在不想回答,葉黎元索性把問題丟回去。

  「二級啊,反正三年級前總有辦法上三級的。」孰料,魏南徹答得相當乾脆,一點也不在意暴露自己的弱項,「你雖然是一年級,但你的靈力……三級了?」

  葉黎元有些意外他看的出來,這傢伙的精神力恐怕比他以為得還要強大,「……差不多。」

  「那你的器靈幾階了?」魏南徹不屈不撓地再問,又在葉黎元不耐拒答前補充,「我都老實回答你了,別這麼小氣啊。」

  「……」葉黎元抿了抿唇,遲了幾秒才低聲回應,「一階。」

  「這就奇怪了,你有那樣的靈力,沒道理器靈這麼弱吧?」

  一針見血。

  葉黎元突然很後悔說實話──真是,這個人才不值得自己用同樣的態度對待,唬爛一下就好了啊,至於萬一碰上得動手的狀況……只要低調一點,不要被發現自己還需要喚名,魏南徹再厲害也抓不到漏洞……應該吧?

  他哼了聲不回答,自顧自地休息去了。然而就算他不開口,魏南徹還是毫不介意地自己說了下去。

  「反正現在也是閒著,要不我們來玩個小遊戲吧。」他勾起嘴角,輕快的語氣就像是篤定葉黎元一定會答應,這讓少年反射性地感到不太愉快,「我們輪流問問題,被問的那方可以選擇不回答,但一回只能一次,要答的話只能是正確答案,除外,問過的問題不能再問第二次──如何,有興趣嗎?」

  ……這傢伙在打什麼主意?

  葉黎元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思索了起來。

  不論原因為何,這樣的規則本身就是把雙面刃,答應的話,他恐怕得承擔被挖出秘密的風險,但相對的,他或許能藉此探聽到對方的情報。

  就算說了可以不回答,但只要問題拿捏得妥當,不回答本身也是一種答案。而如果能得到什麼關鍵的情報,他或許能從長期被魏南徹耍著玩的狀況下,改而擁有了與他抗衡的能力。

  葉黎元得承認,他從來都不是個甘願屈就的人。當初之所以答應成為白鳥的眼線,也是因為鑄下大錯,對方以此為保他的交換條件罷了。

  他從未真正地與魏南徹槓上過,但他骨子裡的好勝心與不屈……在面對反擊的機會時,他實在無法輕易無視。

  白鳥昨晚傳來的警告歷歷在目,葉黎元一咬牙,便將之拋諸腦後。

  他要自己評估利害關係,而後再下決定──就如當年一般,是成是敗,至少都是他認真考慮過後的選擇。

  他深呼吸一口氣,側過身抬眸望向了魏南徹。這個人心思深沉,看似漫不經心,但總能捕捉到各種蛛絲馬跡再加以利用。會提出這種互問問題的方式,至少他肯定已有打算。

  但魏南徹有什麼打算也是他自己的事,能從這個機會中得到什麼,又得付出多少代價,這些才是該衡量的部分。至於他會不會使詐……葉黎元敢肯定,眼前這個自尊心高的傢伙既然說了要老實回答,就不至於拿假的答案來騙他,在這點上,他自己也是。

  這是場賭注──其中的得失,全憑個人能力來決定。

  葉黎元扯出一抹挑釁的笑,「來啊,誰怕誰?」

  「規則是我定的,要先問還是後問,就交給你選吧。」

  「那我先吧。」葉黎元相當乾脆,「術法程度二級的二年級生是極少數吧,為什麼你還是二級?」

  「取捨而已,判斷標準是投資報酬率跟個人喜好。反正練靈力的效益不如精神力高,就先放著了。」魏南徹回答道,句末還聳了聳肩,「你呢?術法三級的靈力水準,器靈還是一階的理由是什麼?」

  「之前犯了點嚴重的失誤,他受傷了,大半時間都在休養,所以就算我想練也沒辦法。」葉黎元回應,答的老實,卻是避重就輕,大有讓對方決定要不要用下個問題來換「失誤」是什麼的用意,「該我問了。」

  魏南徹顯然不太在意他這麼做,「問吧。」

  「朝倉學姊說你昨晚沒睡好,你說只是覺得久違……那是什麼意思?」

  望了他幾秒,魏南徹才開口回答:「畢竟也是家鄉,就算是陌生的地方,難免也會有些感觸。你就沒有類似的感覺嗎?」

  「還好。」畢竟他最在意的部分,早就已經被抹除了再次接觸的可能性,而他的家人……雖會感到遺憾與擔憂,但他很清楚這一塊也是不能碰的部分,也沒有再去碰觸的慾望。

  轉了轉視線,葉黎元又問:「你說的感觸,是近鄉情怯,還是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

  他還沒確定要挖哪個方向,至於要不要繼續追眼前這條線……就看他的回答了。

  魏南徹笑了,但葉黎元看不出他這抹笑意代表什麼。仍在思考,他便聽對方做出了回應,「一些煩心事罷了。這裡實在不是個好地方。」

  ──給出答案,表示他承認剛才似是隨口的反問也是一個問題。他想問這一塊嗎?

  至於問題的答案,這也不算是個有用的回答,說不準他只是做惡夢之類的……嗯?

  「──在你來到潘德拉之後,你曾經犯下了某種很嚴重的錯誤……或是禁忌,這才導致你的器靈受傷了,對不對?」

  葉黎元心頭一驚,瞬間僵硬的表情完全來不及掩飾,等他反應過來,便見魏南徹盯著他的神情染上了某種興味……他輕哼了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

  他真沒料到魏南徹不是問他失誤是什麼,而是直接提出了猜測,偏偏又掐在他思考的時間拋出問句……就算他回答的簡潔,反應也早就洩漏了更進一步的情報。

  雖然可以拒答,但這種情況下再拒絕根本是欲蓋彌彰……他還不如爽快點認了,省得白便宜對方一個問題。

  忍住懊惱,葉黎元不打算給青年更多的時間思索,連忙接著剛才得到的答覆問下去,「你說的煩心事,具體而言是指什麼?」

  魏南徹挑起眉,「具體的話短時間內可說不完。換一題吧。」

  居然不回答嗎?葉黎元輕蹙眉頭,換了個問題再問,「學姊說你昨天沒睡好,夢到什麼了嗎?」

  「這個嗎──」魏南徹隔了幾秒才拋出反問:「我能當你這題是是非題?」

  「問答題。」葉黎元語氣強硬。開什麼玩笑,這時候哪有讓他混過去的道理?

  「好吧。」也只是隨口問問,魏南徹回應的語調有些無所謂,「你要問我夢到什麼的話,就只是一些老朋友,還有死掉的時候而已。」

  「具體一點?」葉黎元試著想套出更多話來。

  聞言,魏南徹勾起嘴角,他就這麼盯著葉黎元瞧,卻不說話。

  在葉黎元被看得莫名其妙而開口之前,他才輕描淡寫地道,「你能想像被你虧欠過的人慢慢弄死的感覺嗎?尤其你明知道那是假的,但因為你心有愧疚,結果根本擺脫不了這些?」

  那彷彿沒什麼大不了的口氣和內容間的落差,讓葉黎元小小嚇了一跳,他反射性問道:「你做了什麼……按你的說法,你是做了什麼事情才──」

  「你問的太多了,該我問了。」魏南徹直接打斷他的提問,也不給他緩衝的空檔,「你跟白鳥學姊是什麼關係?我指的是除了同院前後輩以外的,不為人知的關係。」

  掐斷思緒,葉黎元被這問題砸的有些措手不及,他沉默了兩秒,「……我拒答。」

  他跟白鳥是什麼關係?透露出去會完蛋的那種關係!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去,甚至承擔不起洩漏絲毫蛛絲馬跡的風險。

  他很鬱悶,而魏南徹的表情就像是他已經掉進了坑裡,讓他心裡更煩悶了。

  「那這方面我就不問了。」魏南徹頓了下,像是在吊他胃口,「換個問題……你並不是今年才入學的吧?早在這學期以前,你就已經進入潘德拉了。」

  「……為什麼這麼問?」

  「想知道的話,你可以等等再問啊。」

  葉黎元深呼吸了口氣。他實在無法理解,這傢伙怎麼能在說出那種話之後還如此冷靜?他真的沒唬爛他吧?

  內心腹誹,他還是老實地道:「……對,我不是。」

  「果然呢。」

  垂下眼睫,葉黎元發覺自己開始焦躁了,魏南徹知道的東西恐怕比他以為的還要多,他好像明白了魏南徹之所以提出這個遊戲的理由。

  ……不要緊,至少目前看來,他不算虧。

  「為什麼一直針對我?」

  本來沒打算要問,但他終究還是扔出了這個困擾他一學期之久的問題。

  「你要問這個啊?不覺得自己找答案比較有趣嗎?」

  「對。你要答還是不答?」

  「我不想回答這個,換點有意思的問題來吧。」魏南徹的語氣裡染上了一絲惡意,「機會難得,別老是挑些無聊的事來問啊。」

  葉黎元脫口而出,「既然這樣,你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愣了愣,魏南徹低笑出聲,「……這麼直接?」

  「對,怎樣?」葉黎元揚起下巴,挑釁地反問。

  「這就奇怪了,你怎麼會不知道答案呢?這問題你不需要問我,問問自己吧。」

  「……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在想什麼?」葉黎元面露嫌惡。如果他曉得,根本不至於被這傢伙吃得死死的。

  說什麼問問自己……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魏南徹嗤笑了聲,「別說笑了,葉黎元,你該承認我們倆算是同一種人。沒心沒肺、自私、必要的時候什麼都可以拿來利用,我在意的是什麼──跟你所在意的東西的本質是一樣的啊。」

  葉黎元一咬牙,他猛地站起身子,怒視著坐在略高他幾階步道的青年反駁道,「我跟你這種人才不一樣!」

  絲毫不介意自己得抬頭看他,魏南徹自顧自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淡然的姿態就好像他才是俯視人的那一個,「那個叫東方的學弟顯然挺關心你的啊,看起來他跟你挺好的,但你敢讓他知道你一直隱瞞的那些事嗎?」

  又被刺了一記,葉黎元終於忍無可忍,「……這些又跟你無關!再說,現在是我在問問題吧?」

  魏南徹根本不在意他的怒火,「看來是不敢,你這麼說是惱羞成怒了嗎?」

  「我本來就沒義務回答你,少在那邊腦補那麼多!」

  「你想太多。我才不在意你的答案是什麼,反正從你的反應來看,你心虛了,葉黎元。」

  抿唇不答話,葉黎元別開視線,打算結束這令人不愉快的談話。他不願也不敢再問下去,就怕一不小心被氣到失去理智。

  看著他變相逃避的行為,魏南徹微瞇起眼,淡然地道:「……好吧,我們確實還是有點不同。我承認自己惹人厭的這部分,而你只是做著這些事,卻假裝自己還是個好人。」

  葉黎元扭頭辯駁,「你懂什麼──」

  「我怎麼不懂?你以為我對你一無所知嗎?你是個虛偽的人,事實上我真的很好奇,當你臉上的面具脫落,剩下的你,還敢面對那些真心待你的人嗎?」

  「──你不要太過分了,魏南徹!」腦中反射性浮現的畫面讓他亂了心神,葉黎元強行壓下思緒,卻是再也不願壓抑地怒吼出聲,「你到底是想怎樣?一直這樣刺激我很好玩嗎?」

  「是挺有趣的。」魏南徹語氣涼涼,那輕浮的樣子更是讓葉黎元怒火中燒。

  他怒極反笑,「你是有多無聊,非要拿我來找樂子?」

  「人總要給自己的生活找些有趣的事情啊。」魏南徹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嘲弄,「讓我猜猜看,你傷害過相信你的人,犯下錯誤、付出代價,但現在的你還是在做一樣的事,卻假裝矛盾不存在……對吧?」

  頓了頓,他捕捉到了葉黎元眼底一瞬間的遲疑,於是他笑了──那是如勝者般的微笑,「被我說中了?」

  再也忍不下去,葉黎元喚名召出武器,一刀就朝魏南徹刺了過去。

  似乎沒料到葉黎元會直接動手,加上兩人的位置又偏近,魏南徹慢了半拍才側身閃避。勉強避過了那一擊後,他順勢翻身站起,歛起笑意抬手就先下了道結界。

  「動手前也不先架結界,你的常識都扔進垃圾桶了?」

  抿唇不答話,葉黎元的攻勢未停。校外實察時私鬥肯定會受到懲罰,但既然都動手了,他至少也要給眼前這傢伙一點教訓!

  長刀一斬,落空後收回便再次刺出,算準了對方閃避的方向,葉黎元左手於空中一握,抓住另一柄長刀便揮了過去。

  魏南徹的右掌心閃現了陣法的紋路,被他眼明手快地按在了襲來的長刀上,震開了葉黎元的攻勢。他彈指喚出烈火,鎖定葉黎元的左肩便如箭矢般竄出,卻撞在了及時攔阻的水幕上。

  他不甚在意,趁著這空檔就拉開了與葉黎元的距離。扣除掉那幾階階梯的位置,步道兩旁的地面不算太陡峭,他退到了較為空曠的地方,抽空掃了一眼──這場地不算太糟。

  「……為什麼不拿武器?」壓抑著心頭泛起的不悅,葉黎元忍不住問道。學姊還沒回來,但他得把握好時間和局面。

  「沒有必要啊。」魏南徹的語氣依舊漫不經心,他好笑地反問,「你認真想打?在這種情況下?」

  「我看起來不夠認真嗎?」

  「這個嘛……我只看到一個被憤怒沖昏頭的魯莽小子,你覺得呢?」

  「我……」葉黎元深呼吸一口氣,他告誡自己必須冷靜,「我覺得,可以揍你又讓你閉嘴,至少現在而言是個不錯的選擇。」

  魏南徹笑了,「聽起來挺有趣的。」

  ──媽的,簡直有病。

  葉黎元收起了其中一柄刀,再怎麼說,魏南徹都是「自己人」,哪怕真砍傷對方會讓他很解氣,但白鳥那邊追究下來,他大概會完蛋。

  他得拿捏好分寸。

  至於對方不打算拿武器這點,葉黎元確實感到不悅──他會讓他知道,不拿武器是個太過輕敵的決定!

  長刀往前刺出,如葉黎元意料般地落了空,他僅是動作一頓便改為橫斬,調轉刀勢後又是一道斜劈。魏南徹依舊沒喚出武器,他的雙手覆上了一層深色的護甲,那是某種葉黎元認不出來的材質,但卻相當堅硬。

  憑著這對護甲,就算沒喚出武器,魏南徹也能直接靠雙手擋開葉黎元的長刀。他用以防守的招式都相當俐落,毫無多餘的動作,當葉黎元揮出的一刀又被他架開之後,少年神情中的慍怒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認真和不屈。

  挑砍、刺擊,被對方揮手拍開後再斜斬,長刀從青年的胸口前掃過,被及時往後仰的青年單手抓住,雖沒命中,卻也逼得對方失了重心。感受到對方意圖將刀扯過,葉黎元握刀的手一晃,長刀在他的意念下猛地散成了水珠,從魏南徹手中脫出後又重新凝結成刀的型態。

  刀鋒一轉,葉黎元直接補上了個刺擊,魏南徹慢了拍才做出應對,但已來不及擋開。在葉黎元有意為之之下,那一刀是擦著青年的頸項過去的。

  他本以為魏南徹會設法閃躲,孰料對方卻伸手扯住他的衣領往後倒,葉黎元一時不備,便跟著摔了下去。

  剎那間調轉刀勢,長刀直接重重插進了魏南徹身側的地面,刀背就貼著他的脖頸。葉黎元一手大力握緊刀柄,撐住了往下跌的身勢,同時及時反應的另一手則扣住了魏南徹戳向他咽喉的手。

  緩了口氣穩住身子,葉黎元大罵,「魏南徹!你他媽是想弄死我是不是啊?」

  這一擊的力道根本毫無保留,被堅硬護甲包覆的手指離他的咽喉只有幾公分,要不是他反應快,喉嚨早就被戳出兩個洞了!

  「不小心的。」魏南徹的語氣毫不愧疚,他單手撐住地面,穩住身子後試著想從葉黎元手中搶回自己的手,但少年抓得緊,力量不及對方的他一時掙不開來。

  才想開口讓他放手,魏南徹便見少年鬆開了刀柄,右手握拳就直接揍了過來。他反應極快地放開撐地的手去擋,後腦杓撞上地面的痛讓他蹙了下眉。

  一擊不成,葉黎元煩躁地哼了聲。他大力甩開青年的手,伸手抽回了武器就往他脖子上架,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想動手嗎?」

  魏南徹問,語氣冷靜的不像是被尖利的刀鋒抵著的人。

  「……你就不怕我真的動手?」

  見狀,葉黎元語帶壓抑地問。

  「你不會。」魏南徹答的篤定,「因為你自己不會允許,如果用這種方式,你也不會覺得自己贏了。」

  葉黎元沉默了數秒,他低垂眼簾,收了武器後伸手扯住了魏南徹的衣領,雙手還因用力而隱隱顫抖,「……是,我不會用這種方式打贏你,但我還是有別的方法。給你添點麻煩,我還是做得到的。」

  只要不是太過分,他相信白鳥不會發覺是他動的手腳。畢竟當年,白鳥可是用了豪賭般的計策才抓出一直藏於幕後的他,如今一點小手段而已,不會被發現的。

  再怎麼說,他都是善於玩情報的人啊──

  「聽起來很厲害,但為什麼你不看著我說呢?」

  ──但是,這麼做的話,不就又跟以前一樣了嗎?

  葉黎元咬牙不語,他確實沒有直視對方的勇氣……他在動搖。

  是魏南徹先來找麻煩的,反擊一下並不過份吧?弄點似真似假的謠言,讓這傢伙不敢再來煩自己就夠了。他會拿捏好分寸、他只是正當反擊而已,只是讓這個一直都顯得游刃有餘的人能感到困擾,他這麼做並沒有錯──

  「葉黎元,你還在自欺欺人嗎?」

  魏南徹涼薄的嗓音如針一般扎入他的心裡,也打斷了他的自我說服。葉黎元一怔,一瞬間只覺得難堪,但更多的是對自己這模樣的厭惡。

  事到如今,他還在自欺欺人嗎?

  「該死的……就算是又怎樣!」葉黎元怒喊出聲,他大力掐住魏南徹的頸項,「你到底為什麼能這麼冷靜!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得避著你、忍著你?我隱瞞了什麼、做過什麼,這些都跟你沒關係吧!」

  收緊手指,看著青年難受的神色,他一瞬間竟感到快意,甚至有種「早就該這麼做了」的感覺。魏南徹散去手上的護甲,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但相比之下那力道幾乎沒有威脅性。

  這個人原來這麼弱的嗎?

  葉黎元才剛這麼想,便見青年握住憑空乍現的短刀揮了過來。葉黎元反射性鬆手往後閃,同時注意到對方用的是刀背。

  喘了口氣,魏南徹半瞇起眼,撐起身子後將刀對準眼前的少年,「要說不客氣……你也差不多呢。」

  看著他依舊冷靜的神色,葉黎元抿唇不語。與青年對視了幾秒後,他忽然覺得有些挫敗。

  和他不一樣,魏南徹至始至終都頗冷靜,就連那些話……現在想想,說不定也只是為了激怒他才說的。

  是不是對這傢伙來說,就連他表現出來的憤怒與不滿,都只是樂趣罷了?

  葉黎元突然覺得自己的怒火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樣,這讓他心頭泛起了一絲無力感。他會因為魏南徹的話語而失態,但不管他怎麼做,似乎都無法影響魏南徹一分一毫。

  『別跟魏學弟起衝突,現在的你應付不了他,忍讓點,別讓他的話語影響你的思緒與理智。』

  ……所以,白鳥昨晚才會傳這樣的訊息給他嗎?

  沒了爭吵的心思,只想結束這場鬧劇的葉黎元正想爬起,便聽見身下的人喊了他一聲。緊接在泛起的困惑後的是撞上腹部的痛,他瞪大眼,一瞬間只覺得錯愕與懊惱。

  甩開刀子、猛地抬起膝蓋住葉黎元的肚腹撞去,魏南徹無視了他吃痛的喊聲,扯住跌下來的少年便往旁邊的地上摔。他俐落地翻過身子按住對方,右手則在半空中一握,抓握住憑空出現的鵝毛筆便劃出了俐落的弧度。

  金色的筆跡殘留於空氣之中,眨眼間便勾勒出了繁複的字紋。

  「別亂。有東西來了。」

  葉黎元重新握住刀的手一頓,魏南徹的語氣和表情都太過嚴厲,讓他頓時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他停下欲反擊的動作,仔細感知起周遭──隔了幾秒,他才明白了魏南徹表現出來的警戒是為了什麼。

  有某種氣息就在附近……他說不上那是什麼,對方隱藏得太深、又或是他的精神力太差無法察覺,但唯二可以確定的是對方很強,而且帶著一絲妖氣。

  他想開口詢問,卻被眼前那些金色的線條引走了注意力。

  在葉黎元思索的這段期間內,魏南徹的動作都沒有停,屬於鵝毛筆的筆跡佔據了大半的空間。葉黎元只能隱約看出那似乎是些複雜的式子,還沒能判斷出來,它們就在魏南徹寫完最後一筆後散做了金色光點,倏地拔高成了淡金色的障壁。

  幾乎沒有停頓,魏南徹又勾勒出了抹線條簡單的人形,眨眼間便化成了金色的小人。他伸手往小人身上一點,注入一絲靈力後,便讓它脫出金色障壁的範圍往另一端迅速離去,眨眼間便不見蹤影。

  葉黎元感覺嗓子有些啞,大概是剛才還在發脾氣的緣故,他的思緒仍有些混亂:「那是……你的武器?」

  「別說話,我不確定能不能騙過他。」魏南徹抽空瞥了他一眼,隨後便望向了障壁外。

  黑色的霧氣以極快的速度顯現、聚集,最終化作了一抹人形,褐色的長髮披散在背後,從兩人的角度只能看見人影嬌小的背影,但仍能辨識出那是名女性。

  似是感知到兩人的氣息,她的視線望向了他們所在的位置。魏南徹沒有動,蹲跪著的身子彷彿蓄勢待發,他微瞇起眼,望著少女的視線卻帶著震驚;葉黎元也沒有動,但很大程度的原因是他還被魏南徹按壓在地,另一小部分才是怕被發現的緣故。

  那人轉過頭來的動作也讓他們看清了她的面容,圓潤的臉蛋,漂亮的大眼,平心而論,那是名可愛的少女,但她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卻讓人不敢靠近。

  少女一雙眼眸是晦暗的金色──那是妖族的特徵,這表示她若不是妖族,就是與妖族簽訂契約的人!

  她就是破壞祭典的人嗎?

  看了他們所在的位置兩眼,少女像是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改往魏南徹放出的小人離開的方向而去,身影沒幾秒便消失在樹林間。

  那道濃厚的妖氣逐漸淡去,很快便從葉黎元的感知中消失。然而身上的青年仍略顯凝重地望著對方離去的方向,以為對方還沒走遠,葉黎元根本不敢動。

  然而半分鐘過去了,周圍什麼事也沒發生。葉黎元謹慎地抬手戳了戳魏南徹,卻被青年反射性拍開手指,那力道還讓他有些疼。

  不過這一下也讓魏南徹回過神來,他鬆開了葉黎元,翻身站起,「……她走了。」

 

 


  本來在卡上一章的時候這章就完成大半了,結果後來看著看著卻覺得不滿意,只好慢慢再來修稿……

  我說你們兩個要不要自己去旁邊好好打一打,再來跟我說你們要怎麼樣啦(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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