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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城市不久前剛死了一批人。

  少女悠閒地倚在酒吧的一角,手中還端了杯調酒在喝。明明頂著一副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清純外貌,卻沒有人注意到她。

  勾起嘴角,她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不遠處的一群人。那是由四名男性組成的團體,更準確而言,是三名男子包圍著一名青年。

  與樣貌輕佻、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善類的三名年輕男子相比,被包圍著的青年看似瘦弱而無害,他面露微笑,任憑其中一名染著金髮的男子伸手搭上他的肩,舉止還有些過分親暱。

  她的位置聽不清他們在談論什麼,不過青年沒有對男人不太禮貌的動作表現出絲毫反感,這仍是讓她有些意外。本以為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但或許會很有趣也不一定。

  這回就選他好了。

  又等了一會兒,他們似乎談到了什麼,男人們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四人接著便一同往外走。她將手邊的飲料一口喝掉,調動力量,下秒人就出現在了酒吧外。

  很快找到了四名男性所在的位置,當她悄聲無息地踏入小巷時,眼前的景象讓她訝異地挑起了眉。

  神情冷漠的青年嫌棄地推開最後一個被他弄暈的男子,剛才的配合與笑意都像是假的。他蹲下身,俐落地翻看起男人們的口袋與背包,動作迅速到有些不可思議。

  飛快地將裡頭的錢抽出來塞入口袋,他扔開沒有用處的錢包,又繼續翻找,乾淨俐落的動作直到從金髮男子身上翻出了一本小冊子後才停下。

  確認了冊子裡的內容,青年掏出手機一一拍了下來,接著小心翼翼地將它塞回原處,謹慎地確保不留下任何痕跡。做完這一切後,他直起身子,也不管倒在地上的幾人,拉上外套的兜帽後便快步往外走去,身影很快從少女的視野裡消失。

  偷錢只是幌子,筆記裡的內容才是他想要的。

  她感到相當有趣地笑了。

  抹去隱蔽身形的術法,她追著青年往巷子外走。然而當她拐出巷口時,卻發現青年已經不見蹤影。

  明明才過短短幾十秒的時間,他已不知溜到哪去了。

  「逃跑的速度倒是挺快。」

  她如此感慨。但這根本不是難題,少女抬手就是一道追蹤的術法,捕捉到青年的位置後,她抓了個接近的座標便瞬移了過去。

  場景轉換,她與正好繞出轉角的青年打了個照面。

  她興味盎然地打量起對方,然而青年只是淡淡掃過她一眼便轉開視線,極其自然地繞過她往前進。在青年與她擦身而過時,她輕勾起嘴角,揚聲說道:「我看見了,你想從那些男人身上拿到什麼對吧。」

  青年煞住了步伐。

  少女回過頭,「你想做什麼有趣的事嗎?」

  「少多管閒事。」青年斜眼睨她,壓低的嗓音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她不慌不忙,「我偏要呢?」

  話聲落下,青年倏地大動作轉身,扣住她的肩膀大力將她按到牆上,手中不知何時已握了把摺疊短刀,直接而不客氣地架在她頸側。

  「少多管閒事。」他再次警告,冷冽的視線彷彿比手中的利刃更加鋒利。

  少女笑了。

  她沒有動,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青年便在下一秒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扯著重重往後摔。他面露錯愕,完全無法抵抗地往後方摔去,狼狽跌坐在地的同時,手中的刀也失手摔落。

  「哎呀,這麼粗暴會被人討厭的喔。」她笑吟吟地道,同時抬起手,施加的壓迫讓青年幾乎是動彈不得,望著她的眼裡滿是殺氣。

  她低頭俯視著他,「真狼狽呢,這種程度怎麼可能成功呢……這麼輕易就被擊潰的話,你連對那個人揮出刀子都不可能的喔。」

  青年的臉色一沉,隔了幾秒後,他語帶防備地道:「……妳想做什麼?」

  「我嗎?我只是對這件事感興趣,所以來參一腳而已喔。」少女回應。看來是把她從少根筋的麻煩劃到得提防的危險去了呢,反應挺快。「我都知道的喔,那場慘案、你復仇的打算。當然我也知道,和那個人背後的勢力相比,你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

  她的嘆息帶著憐憫,那姿態讓青年一咬牙,卻未發作。

  少女滿意一笑。

  「我可以幫你喔。」語氣帶著誘惑,她朝著青年伸出手,「要接近那個人不容易,但是有我的力量,這件事就不是不可能喔。」

  「……為什麼?」青年頓了頓,「妳想要什麼?」

  「我就喜歡跟聰明人說話。」這回選的目標真的不錯,「事成之後,我會從你身上拿走一樣東西……你絕對給的起的,不必擔心。」

  「有說跟沒說一樣。」青年不客氣地評論,「不過算了。更重要的是,妳是誰──妳是什麼?」

  少女挑起了眉。

  「妳是什麼」,這問題問的可真有意思,但也是,她都展現出這種「常理」之外的力量了,這人現在還能這麼冷靜──不是膽子大,就是根本不在意。

  那麼,是哪一個呢?

  「我還以為你會追問我想拿什麼呢。」

  儘管感到有趣,少女卻刻意不回應他的問題。然而她四兩撥千金的態度卻沒能逃過青年的觀察,後者的神色又冷下了幾分。

  見狀,知道再逗下去可能會沒戲,少女決定先收斂一下。

  「我叫楊語笑。」她說,相當自然地忽略掉自己的上一句話,「我是……收取對等的代價,就能幫忙達成願望的人。」

  她看見對方的眼神變了。

  「我啊,」她不緊不慢地道。魚餌已經投下,只待願者上鉤,「如你所見,我能做到你費盡心力也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某些麻煩,只要我願意,他們就不會再構成阻礙。」

  她蹲下身與青年平視,而後朝著他伸出手,「和我交易吧──跟我結下契約,我會幫助你完成你的心願。」

  「妳說的代價是什麼?」

  「簡單來說,是你的這條命。」

  「……這我可不能保證。」

  「無妨,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她微微一笑,「需要給你時間考慮嗎?」

  沉默幾秒,青年抬眸望向她,伸手握住了她懸於半空中的手,「不需要。」

  「那麼,」嘴邊的笑意更甚,楊語笑的問話帶著誘惑,「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他望著她,眼裡毫無猶豫與畏懼,「我要接近那個人……我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我殺了他的機會。」

  聞言,楊語笑的表情更加地愉快了,「我會幫助你,而事成之後,你剩下的『時間』都歸我。」

  調動力量、結下契約。感受著契約的形成,楊語笑鬆開了手,「──那麼,成交。」

 

 

  跟在青年後方,打量著周遭的少女腳步輕快。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小巷,前者的面容有些陰晴不定,和楊語笑完全相反。

  大概是還在詫異與質疑。楊語笑很好心地沒打擾他。

  青年領著她繞了好一段路,最終來到一棟外觀老舊的三層樓建築物外。他掏出鑰匙開了大門門鎖,回頭瞥了她一眼後一言不發地往內走。

  楊語笑理所當然地跟了進去。

  上了樓梯,直走、拐彎,他們在二樓一側的房門外停下,魏南徹同樣一聲不吭地開了門鎖進門,但楊語笑敏銳地注意到他在轉動鑰匙時,動作存在著不起眼的停頓。她揚起眉。

  踏入房內,她伸手帶上門,速度不快,甚至還饒富興致地打量起門鎖。

  「哎呀,你這裡可真有意思。」半瞇起眼,她如此感慨。

  「別亂碰。妳要是觸發什麼機關我可不負責。」

  青年冷淡的警告聲傳來,楊語笑直起身子望向他,「這麼有趣啊?你的機關會吃人嗎?」

  不想回答,青年索性不開口。但他的冷淡根本無法減損少女絲毫的興致,懶得管她,他逕自往裡頭走去。

  房間不大而老舊,只有基本的桌椅、床舖和一個矮櫃,角落連接著一間小房間。她好奇地開了燈、推開門往內看去,那是間空間狹小的廁所,裡頭甚至連衛浴設備也沒有,上方的燈管線裸露,光芒微弱,微微閃爍著像是隨時都會熄滅似地。

  「這種破舊的地方還真有人住啊?」她吐吐舌,有些嫌棄地道。

  青年從床鋪下拉出一個背包,邊動作邊漫不經心地道:「這裡本來是間公寓,後來意外死了一堆人,荒廢一陣子後就被人低價買下,整修後租給只要便宜能住就不介意的人了。」

  踱步回到桌子旁,楊語笑不客氣地拉開唯一的椅子坐下,「我以為你有潔癖呢。」

  他不答話。楊語笑意味深長地哼笑了聲。

  「不過這個地方還是不方便我暫時待著呢,我看我還是另外找個地方吧。」再一次打量了小房間後,楊語笑決定道,「話說,你有其他據點嗎?」

  「沒有,就這裡而已。」

  「嗯?不是都說狡兔三窟嗎,我以為你還有其他藏身處呢。」

  「我很窮。」

  這理由把少女逗笑了。

  「對了,你還沒自我介紹呢,我該怎麼稱呼你?」

  雖然對方的資料她一清二楚,但她還是故意問了。

  「魏南徹。」

  青年不疑有他地報上了姓名,於是楊語笑勾起嘴角,笑容有絲惡劣,「那我就喊你阿徹好了。」

  不出她所料,魏南徹在聽見那個稱呼時動作一滯,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後慢慢地收攏手指。

  「……不要那樣叫我。」

  「欸──為什麼?」她開始裝傻,無視於魏南徹嗓音裡明顯的壓抑,「難道這稱呼對你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魏南徹沉默了。

  他就維持著那個姿勢好幾秒,而後才繼續原本的動作。然而對於楊語笑的問題,他卻沒有給出任何答覆。

  看來,這部分比她預想的還要嚴重呢。

  楊語笑心裡思量,暫時不打算太過刺激魏南徹的她便不再追問,畢竟她已經知道答案。

  這個被他視為家人的人們所喚的稱呼,這一個月來,大概沒有人再叫過了吧。

  只不過,如果只因為她一聲叫喚就動搖,不是她高估了他的能耐,就是他對那些人的思念一直侵蝕著他的內心,以至於此時一聲呼喚就能讓他失態吧。

  她趴在椅背上,饒富興致地打量著青年的背影。

  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刺激他、看著他逐漸崩潰固然有趣,但要是他真的垮掉,那可就不好玩了。

  收拾完東西,魏南徹將背包塞回床底,自顧自地起身坐在床鋪上,「既然妳答應了會幫我,不如說說妳可以做些什麼?」

  看起來毫無異常呢……不說都還以為他剛才的動搖不存在。

  楊語笑思索了下,「嗯,不如你先跟我說你想怎麼做吧,我好看看我可以做些什麼。」

  「有必要嗎?」孰料,青年如此反問她,「『我想怎麼做』跟『妳能做什麼』又不衝突,再說,我想知道妳到底會什麼。」

  「你都忙這麼久了,我配合你的計劃比較方便吧?」

  「我不相信妳。」魏南徹直白地道。

  「出賣你對我可沒有好處,你不必擔心我會把你的計劃透露出去。」

  「我倒覺得,妳不可能不明白現在的狀況。」魏南徹的語氣相當冷靜,卻隱約有些咄咄逼人,「『對等的關係』本來就不是隨便就能形成的,特別是在妳擁有壓倒性力量優勢的前提下。我不相信妳,然而妳並不需要相信我。說直白一點,就是無論我怎麼樣了妳都無所謂,但要是妳的干涉變成干擾,那我可就得不償失了。」

  「哎呀,那你當初還答應的那麼乾脆呢。」

  「因為妳說的也沒有錯啊。」他冷笑,「我沒有能力,所以不管什麼辦法,只要有那個可能性我都會去試。再說,妳有那種力量,而我『什麼也沒有』。」

  「──喔?」

  少女哼了聲,勾起了抹玩味的笑。

  「不就是因為我無力又弱小,所以妳並不至於如此吝嗇?」魏南徹頓了頓,「而且……對妳來說,那樣就不有趣了,不是嗎?」

  楊語笑沉默了,數秒之後,少女輕笑了聲。

  先是輕微的笑意,而後轉為放肆的大笑,她就像是被魏南徹的話語逗樂了,樂不可支的模樣和依舊面色冷淡的青年成了強烈的對比。

  將近一分鐘後,少女終於停下了笑聲。

  「……這倒是沒錯呢。」她說,「既然你都說出這麼有趣的話了,放心吧,我會好好幫你的。」

  「希望妳說到做到。」

  「哎呀,這是當然,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再不好好做事,不就顯得太偷懶了嗎?」楊語笑笑臉盈盈地道,「不過,如果這樣還是無法說服你相信我,我倒是可以再透漏一些情報給你。」

  「什麼情報?」

  「首先是契約本身的事。」她語氣悠閒地解釋,「這個契約對我們這樣的『存在』是有必然的約束的,也就是說,答應的事就必需做到,否則既拿不到報酬,對自己來說也是力量和時間的雙重損失。所以你放心,我承諾了就一定會把你弄進去。」

  「但也只是進去而已,這個契約只保障了最低限度的承諾。」

  「沒錯。」楊語笑語帶讚賞地打了個響指,「但你那時不是加了附帶條件嘛,機會是一定有的,能不能抓住它就看你了。」

  「就當作是這樣吧。」

  楊語笑不太介意地聳聳肩,「回歸正題吧,首先、也是你現在正在做的,我們要先找出那個人究竟藏在哪裡,再來決定要用什麼辦法進去。」

  「……他可能的藏身處有三個。」

  「狡兔三窟,這點還是適用的嘛。」

  魏南徹不理她,他再度彎身拉出背包,從裡頭取出一份文件,擺在桌上便推了過去。

  楊語笑伸手接過,她翻開一看,而後揚起眉。那是份標記了許多記號的地圖,好幾個地點被圈起再打上叉叉,最後剩下沒被劃掉的只有三個地點。

  「這些都是你自己查出來的?」

  「不然呢?」

  「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這些情報,你是用什麼管道獲得的呢?」她微笑,視線依然停留於地圖上方,「偷竊、欺騙、跟蹤、情報買賣,還是像今天一樣,灌醉色誘再引出去幹掉?」

  「……」

  「看來是以上皆是?」

  「……很重要嗎?難不成妳也想試試?」

  「我才不用那些沒效率的方法呢。」楊語笑毫不客氣地道,她將地圖擱置於桌面,「這附近有販賣情報的地方吧,沒能直接找到答案,是因為對方太弱,還是不想受到關注?」

  「他們的職業道德可以信賴,但我不想太過深入那區,而且沒錢。」

  「怪不得有句話叫沒錢萬萬不能呢。」

  她雙手撐著下巴,認真貫徹一個會認真反饋的優良聽眾,雖然魏南徹完全不領情。

  「所以你用了沒錢的方法。嗯哼,居然為了獲取情報拉低下限,說實話,我還挺意外的。」

  「有什麼好意外的。」魏南徹咕噥了句,但大概下秒就後悔了。

  「為了獲得情報,你已經什麼都肯做了嗎?」少女憐憫的語氣和笑臉成了極大的對比,「有實行條件和下定決心還是有段距離的,舉例來說,你看起來真不像個會輕易出賣色相的人呢。」

  她甚至知道他特別討厭陌生人的碰觸。在透過契約偷看了他的時間軌跡後,她更是覺得自己這次選對了獵物。

  青年沉默數秒,再開口時嗓音已沒有了溫度,「楊語笑,妳再多廢話一句就滾出去。」

  哎呀,說太多了。

  楊語笑俏皮地吐吐舌,雖然裝可愛大概對這傢伙完全無效,「好吧,我可以幫你確認他到底藏在哪裡,也可以幫你安排點能順利混進去的東西。不過……」

  話聲停頓,少女的身影倏地消失,一瞬間便出現在魏南徹身前。她看見對方因她毫無預兆的舉動而瞪大了眼,楊語笑迅速地抬起手,準確地扣住了魏南徹反射性揮來的手。

  曾見過一次的摺疊短刀就停在她頸側,倘若她沒攔阻,那刀鋒就會直接切開她的喉嚨。

  「哎呀……你還真經不起嚇呢。」她感慨道,「這是你今天第二次對我揮刀了呢,真沒想到,原來你是受了刺激就會大力反擊的人呀?」

  「……妳要是再幹這種事,我保證還會有很多次。」

  「好吧好吧,真是不可愛。」她敷衍道,在魏南徹發飆前鬆開手,「不過啦,這樣我擔心的問題就沒那麼嚴重了,大概好一點點吧。」

  「什麼?」

  「就是呀,就算你真的到了他的面前,你能不能成功殺掉他呢?」

  面對這個問題,魏南徹沒有回答。

  「嗯,這個沉默該怎麼解釋呢?」於是她笑盈盈地問:「是不知道……還是沒把握?」

  「……本來就沒有事情是一定能成功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像是我一定會把你成功弄進去。」

  「妳這種游刃有餘的姿態真惹人厭。」

  「嫉妒嗎?羨慕嗎?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你足夠強大的話就好了?」

  瞪了少女幾秒,魏南徹閉上眼,抬手推開她起身,「……今天就到這吧,時間也晚了,妳還要去找落腳處吧?」

  逃避嗎?楊語笑決定不戳破他,「這倒是呢,畢竟你今天也做了不少事,我就不打擾你囉。」

  魏南徹只是應了聲,連親自送客的意願也沒有。楊語笑沒刁難他,還相當老實地從門口離開。

  房門關上,將兩個心思各異的人隔離在了兩端。

  她沒看見他終於放鬆似的倦容;他也沒看見她別有深意的微笑。

  少女邁開步伐,幾秒之後,她的身影便從老舊的走廊上消失,不留痕跡。

 

 

  基於答應的事就要好好做到,再加上為了讓對方見識一下所謂的「效率」,楊語笑一大早便相當勤勞地展開了調查工作。這類事情她也做過不少次,再加上各種法術輔助,一天下來她就已初步有了推測,只差再觀察一兩天確定那個人的行程而已。

  昨天她沒特別去問魏南徹今天要做什麼,但有了契印的聯繫,她能很輕易地找到對方的位置。當她隱匿身形傳送過去時,魏南徹正在整理資料。

  於是她理所當然地現形、坐在桌面邊緣,一邊瞧著桌上的資料一邊伸出手指,指尖張開的陣法直接定住了魏南徹抓向手邊短刀的動作。

  她若無其事地問,「這人是誰?」

  文件最上方的是一個人的資料,但不是魏南徹想殺的「兇手」,而是一個陌生、但多半也不是什麼善類的男人。她對於記住雜魚沒什麼興趣,也不覺得魏南徹有心力去找雜魚的麻煩,所以,這人肯定跟那人或那天發生的事有關,但會是哪一個呢?

  魏南徹沒回答她,瞪著她的眼神就像是想直接把她掐死。然而在敵不過對方厚臉皮的情況下,他只得到一聲催促似的單音。

  感受到手上的牽制被撤去,魏南徹收回手,深吸口氣按捺下怒火,「……之前買來的情報,這是那天動手的其中一個人。」

  「你找這個人做什麼?」

  「我想知道原因。」

  楊語笑瞭然地反問:「你是指,不見月遭人襲擊、導致幾乎全滅的原因嗎?」

  魏南徹將視線落在文件中的照片上,「……對。」

  他在這座城市裡的家、或者說是歸屬,便是那個名叫「不見月」的小團隊。

  與魏南徹接觸之前,楊語笑就先查過那個團體的事情,也知道了它是一個只有十多人的送貨團隊──什麼都送,不問內容也不看對象。而它之所以能在這個龍蛇混雜的地方生存,除了裡頭的人都很識時務、絕不淌無關的渾水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它有個高深莫測的領導者。

  尚文齊。

  正是因為這人的存在,不見月才能在這個區裡成為三方大勢力不動、甚至是信任的團體。倘若有機會的話,楊語笑倒是挺想見見看這位神秘人物。

  可惜,他已經死了。

  她讀過魏南徹的時間軌跡,或者稱之為記憶,因此知道尚文齊在他心中佔了多大的份量。只不過他多半看不出來,那個看起來吊兒啷噹的男子,其實也有著某種「不可思議」的部分存在。

  這樣一想,這裡或許不單純,但還好魏南徹沒有一頭熱就往深處衝,她要不牽扯過深也是沒問題的。

  看著那份詳盡的資料,她好奇地問了:「那你想怎麼做?」

  「要問話的話,不能像平時那樣短暫接觸完就走,得考慮一下私下問話的可能性。」

  「小意思,我會幫你搞定的。」她語氣輕鬆,彷彿綁架一個人對她來說真不是什麼難事,「找個他合理落單的時間吧,比較好辦事。」

  魏南徹將文件翻到下一頁,「這個時間最適合,三天後,晚上。」

  楊語笑看了看他指的地方,邊問:「話說,你本來想怎麼做?」

  「差不多。詳細不重要。」他頓了頓,「我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本來是預計再晚幾天,不然之後不好做事。」

  「原來如此,我來的真是時候啊。」

  魏南徹不想理會她的自誇,直接打斷,「來訂計畫。說說妳要怎麼做?」

  「真不幽默。」她刻意嘆息,卻只得到青年按在她面前的紙筆作為答覆。於是她偏過頭打量了他幾眼,「心情不好啊?」

  「干妳屁事。」

  「脾氣這麼暴躁,會交不到朋友的喔。」

  「……妳能不能認真一點?」

  「不要,人家就是這個性子嘛。倒是你,放輕鬆點,別老是這麼緊繃嘛。」

  過於隨便、甚至是裝模作樣的語氣,被刺激到的魏南徹反應極大地抓過刀子,洩怒似的刺擊在少女看來破綻百出。她扭頭避開,同時跳下桌子,沒想輕易放過她的魏南徹跟著起身,過大的動作甚至撞倒了椅子,但他不在乎。

  室內空間不大,但她身形靈活,再加上遠勝對方的意識與經驗,要躲過攻擊根本易如反掌。她甚至還有餘裕調侃對方──或者稱之為搧風點火。

  「哎呀,哎呀,太偏了,你的準度這樣不行──看準再動手嘛,太過急躁真的不好喔,你這樣真的不行呢──」

  一追一跑,兩人在狹小的空間內移動,發出了不小的噪音。重踩地面的聲響、撞擊聲、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青年終於受不了似的低罵,各種聲音交織在一塊,但他們兩個都沒放在心上。

  少女笑的很愉快,輕盈閃避的動作直到她覺得玩夠了才趨緩。然而在她制止魏南徹之前,房間的門倏地被人大力敲響,緊接在後的是串屬於中年男性的怒罵。

  「幹!現在他媽都幾點了還在那邊吵,老子明天還要上早班──」

  青年與少女同時回過頭,後者同時抬起手打了個響指,門外的聲音便倏地中斷。直接靜音了噪音來源,楊語笑緊接著伸手抓住魏南徹右手腕,三兩下就迫使他鬆開武器。少女上前一步,手上一施力、腳下一勾,輕而易舉地便將來不及反應的魏南徹按倒在地。

  她扣住他的雙腕作為壓制,「阿徹,冷靜點了嗎?」

  因撞擊的疼痛瞬間扭曲了臉,他瞪著她,好幾秒後才緩過不適開口,「……妳是故意的?」

  「你指的是什麼呢?」

  他一度欲言又止,最後卻只是重重咂了下舌宣洩不滿。楊語笑坐直身子,捏著下巴偏頭似是思索,隨後恍然大悟地道:「難道是剛才的話讓你想起了什麼人嗎?」

  魏南徹沉默數秒,而後才勉強擠出一句「她跟妳才不一樣」。聽出他話裡的落寞,楊語笑沒再追問,而是起身,「好吧,我們來看看計畫。」

  他跟著站起,不發一語地回到桌椅旁。重新落座,兩人完全不提剛才的爭執,而是談論起正事來。

  楊語笑指了指文件上標示出的一個時間點,「你看,他在這個時間是一個人行動,算算綁架和善後的時間,很充足了。」

  「……楊語笑,妳在跟我開玩笑嗎?」魏南徹的語氣就像強壓著怒意,「二十分鐘?這麼短的時間妳是想問出什麼?難道妳以為妳隨便問他就什麼都說了嗎?」

  「但跟你選的時間比起來,這段時間比較保險啊。」楊語笑說道,表情相當無辜,「至於你擔心的點,放心,那根本不算問題,我會開結界,到時候你想問多久都沒有問題。」

  「……」

  青年瞪著她啞口無言,幾秒後才道:「……妳能不能一次講清楚?」

  「你就放心點,相信我吧。」楊語笑雙手托著下顎,語氣涼涼,那態度又讓青年心頭火起,認真考慮起把她轟出去的可能性。

  ……算了,這種事,忍一忍就是了。

  他得冷靜,不能再像剛剛那樣失控。那種只能算是發洩情緒,卻對事態沒有幫助的行為,若是發生在其他重要時候……他可沒有重來的機會。

  他重新望向桌上的文件,打算找點什麼分散注意力,卻忽然想到一件差點被他忽略的事。

  「對了。」他看向楊語笑,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左肩,「這是什麼?跟妳有關係吧?」

  被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打岔,他差點忘了要問。

  「喔,那個呀。」雖然隔著衣服,但楊語笑光看他示意的位置就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那東西叫做『契印』,顧名思義,就是這場交易契約的印記囉。」

  「這是做什麼用的?」

  「算是標記,或者說是連結,等到交易完成之後,我就能透過它收取報酬。」

  「只有這樣而已?」

  「嗯……其他就是些可有可無的小功能,像是能讓我定位你的位置之類的。」她可不會老實坦白,要是讓他知道她還能藉此偷看他的時間軌跡,肯定會發火的,「不過,要說的話還有一個功能。當你隔了一夜醒來看到時,就不會覺得遇到我只是一場夢吧?」

  她打趣道,但魏南徹只是冷冷地回應:「妳想像力真豐富。」

  「沒有嗎?我之前的交易對象就有這樣的耶。」

  因為不感興趣,魏南徹就沒回她話。而楊語笑也差不多摸清這次交易對象的性子了,對此也沒表現出任何不愉快。

  接下來,她也不再插科打諢,而是認真地和對方討論起來。摸清了他想要的方式後,經驗豐富的她很快便擬出了幾套大略的方案。

  「反正你肯定會要求確保所有細節吧,為了我們能合作愉快,有什麼問題儘管提吧。」

  放下筆,她將面前的紙張調轉了方向推過去,上面相當簡潔地用條列的方式寫出了幾個方案。魏南徹看了看,語帶保留地道:「……姑且相信妳這話是真的。」

  「戒心還真重呢。」

  不過這樣也挺好,比起無趣的交易對象,她還是喜歡能讓事情有趣一點的因素。  

  魏南徹不置可否,她則勾起一抹微笑。如果他能給她這條漫長的道路上多點樂趣,她真不介意給他一點「回饋」。

  ──要是大部分的交易對象都能不那麼乏味就好了。

  一邊討論,她一邊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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