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晚上九點零二分。
心裡估算著時間,楊語笑哼著歌謠,就彷彿是個無關的旁觀者般,冷眼望著眼前堪稱失控的局面。
為了問話,他們按照計畫襲擊了目標,儘管過程出了點小插曲──負責充當誘餌的她稍微偷懶了下,導致魏南徹差點沒能一擊放倒對方──但到把人弄進預先看好的地點、做好準備,確認完畢後弄醒了即將遭遇不幸的目標……她「意料之中」的戲碼便在五分鐘內迎來了轉折。
雖說是「問話」,但她可愛的交易對象大概看不下去兇手活蹦亂跳的模樣,幾句話之後便失了耐性,又忍了幾句挑釁後便受不了地亮了刀。
那甚至不是他平時隨身攜帶的折疊小刀,而是另一把明顯有些年紀的帶鞘短刀。和他本來輕巧的武器不同,這把武器顯得更沉、刀身較長,也更加危險。
她記得這是他同伴的東西,在讀時間軌跡的時候曾經見過。而這把刀此時出現在這裡,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因。
雖然初次接觸時就把刀往她脖子上架,但看似攻擊性極強的他其實是沒有見過血的。他的折疊小刀終歸只是防身武器,不到束手無策時,那都不會是他的選擇,況且在那些人刻意的保護下,他的小刀也不會有染紅的機會。
直到現在,那些人都不在了,他的身邊只剩下不懷好意的她。
她想,他大概還是不安的,不然不會在這種時候選擇使用同伴的武器。明明小刀更加趁手,卻還是比不上同伴的武器给的心安與勇氣。
但這樣的念頭,卻在她看見他將短刀換至左手、改而抽出自己的折疊小刀時轉為了訝異。
──楊語笑幾乎要克制不住嘴邊的笑意。
「真是驚喜啊……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是不願意讓自己好過一點嗎?」
她輕喃道。感慨地望著他不再遲疑地一刀戳進了男人的肩膀。
在與魏南徹接觸前,她特意去了事發地點一趟,但那只餘些許痕跡的場地根本比不上她讀到的慘烈。作為親眼看見才肯相信的代價,那些人的死狀成了魏南徹這些日子裡揮之不去的夢魘,於是他先是選擇復仇,再來又沾了血,走到這步……大概很難有回頭的可能了。
背棄期望、背棄承諾,他有多在乎那些人,此時心裡的矛盾就有多強烈,而她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就能看著他一步步將自己逼入死地。
那麼,又是什麼時候決定這麼做的呢?見到目標的時候?問話不成的時候?還是在想起那些人是如何慘死的時候?她刻意暗示過他想動手也沒關係,但他可沒把這步納入計畫之中──又或者,是預先想好了計畫二,卻沒有告訴她?
怎麼想都覺得……很有可能呢。
儘管這代表著她依然不被信任,但無妨,這次的交易對象並不需要她取得信任。
她就這麼看著他按捺著問完想問的話,直到確認再也問不出有用的情報後才稍作休息。但這不是結束了的意思,她看了看時間──還很充裕,足夠再上演一段戲碼。
「……楊語笑。」面色蒼白的青年沒有回頭看她,「還有多久?」
「才過一半呢。」她回應,接著玩笑般地道:「夠你從頭再來一遍喔。」
「那表示,還有時間吧。」
魏南徹不對楊語笑的玩笑做出任何回應,只是將視線重新投往身前男人的身上。或許是因為他想知道的不是什麼必須隱瞞的秘密,在挨了幾刀之後,試圖叫囂怒罵的男人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了,魏南徹也沒再動手,在對方的「配合」之下釐清了一部份的來龍去脈。
然而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在這一個月裡,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人能告訴他哪個才是真相。他終究只是個無權無勢的普通人,儘管為了追查,他不惜深入以往不敢進入的區域,狼狽摸索了幾天才找到能用的管道,而後藉著情報一一分析出了可能的真相。
作為法外之地的黑區本就混亂,不見月或許只是勢力鬥爭下的犧牲品。
但若真是如此,他一個人,怎麼可能跟一整個勢力的人槓上?
就在他擬出了個勘稱能用的計畫,正欲嘗試執行之際,此刻坐在他身後吟吟笑著的少女就這麼出現了。楊語笑的出現究竟是福還是禍?他不知道,但只要確定她會幫助自己達成目的,他便沒有心力再去追究她的來源。
他將視線轉向手中的小刀。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防身武器,但從沒真正被用上過,他畢竟清楚以自己的體格與能耐,和人起肢體衝突跟找死沒兩樣。本以為它會見血,是在自己不幸走投無路的那一天,誰知道事情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我都說了,你、你現在放了我,我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聽見男人的聲音,魏南徹面無表情地瞥向他。為了問問題,他沒真的刺太多刀,就怕因為沒經驗而拿捏不了程度,但現在……既然問完了,那這層顧慮也不需要了吧。
「……我只說了不招就不客氣,什麼時候說過你交代完就放過你?」重新握緊刀,他壓抑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嘲諷,「很好,反正你都交代完了,那我也不用顧慮那麼多了。」
對答案的失望,在此刻全數轉為了對行兇者的憤怒。就算原本沒打算動手、只打算將最終目標放在幕後主使者身上,但如今有楊語笑在,一切已無後顧之憂──那他為什麼還要忍?
「……誰讓你動了他們?誰讓你對他們動手?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得碰上這種事?還好意思要我放了你……那個時候,你們不也趕盡殺絕了嗎!」
他每說一句便往男人身上刺或劃一刀,發洩似的動作卻沒忘了避開要害。男人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口中溢出難聽的咒罵,他看在眼裡,卻一點手下留情的意願也沒有。
魏南徹使力抽出了刀。
「你們……也沒有放過他們啊。」
而後再次揮下。
那天他不顧攔阻也要進屋察看,本是不願相信,見到的景象卻讓他彷彿冷到了骨子裡。攔在出入口及走道上替大家爭取時間的人被殘忍殺害,鮮血碎末濺了一地,他沿著凌亂的血印往內走,想從後門離開的人沒能逃過一劫,血跡沾染在門與後院間的道路上,畫出一道道拖曳的痕跡。
那樣的慘狀,若不是真有什麼理由讓兇手做到那種程度,便是那些人冷血殘忍到選擇這麼做!
喉中溢出痛苦的悲鳴,一瞬間彷彿又回到那個夜晚。記憶蒙上血色,他不願去回想,卻又害怕就這麼將他們忘卻。
那麼,如果能讓造成這一切的人也變成那個樣子,他是否就能在思念他們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不再是他們倒於血泊之中的模樣?
「阿徹。」
楊語笑的聲音忽地響起,他動作一滯,但她沒等他回頭或是應聲,便自顧自地接著說道。
「我會吊著他的命,所以你不用擔心,儘管放手去做吧。」
魏南徹沒有回頭。放手去做──他忍不住想笑。果然,這女人真是可怕……她的提議,實在恰到好處的讓他連點抗拒的念頭也沒有。
記憶裡的人的模樣,身前人的模樣,他該慶幸自己的記憶力向來優秀嗎?只要記得,他就能嘗試去實現……去把眼前這人,變成記憶裡他們的模樣。
他隨手把刀上的血抹在男人的衣服上,半瞇起眼思考起來。
以往練畫時也臨摹過,但「這種事情」他可從來沒想過。做不做得到呢?他好似被濃稠黑暗的情緒包覆,沉溺在了異常扭曲的興奮之中。
總是要試了,才知道行不行,不是嗎?
抬手、下刀。這大概是第一次回想時不只有痛苦,一切彷彿被剝去了真實感,無意義的聲音被他極其冷靜地忽略了。他本以為自己會不知所措或是難以自制,但轉了心態之後,他卻是冷靜的彷彿連情緒都被抽離乾淨,動刀的手穩的一絲顫抖都沒有。
正常嗎?不正常吧。但是無所謂,只要能讓他順利達成目標,怎樣都好。
他看著眼前扭曲的面容。那時候的他們,也是露出這種痛苦的表情、哀嚎慘叫著求饒了嗎?
女孩的表情凝固在驚懼的瞬間,那雙瞪大的眼裡卻沒了以往的光采。她那麼怕痛又怕死,卻流了那麼多的血,那當下她會有多害怕?
總是給人安心感的高大身影倒在牆邊,動也不動。他肯定在出入口奮戰到了最後吧,就如同一直以來那般,守護著所有人直到倒下的剎那。
還有「他」。明明是看似最不可靠的人,卻是他對他們伸出了手,一手建立不見月,在這個混亂的地方給了他們一個家。他總能保護他們免於各種危險,但這一次,連他都倒在了這裡。
還有其他人。沒人能逃過這一劫,留下來斷後的人、沒能逃走的人、逃了出去卻還是沒能活命的人。他見到的、沒能看到的,一個接著一個被宣告了死亡……除了他。
「……難看死了。」
數次相仿的動作之後,魏南徹低聲呢喃,而後拔出上一秒刺下的刀子,發狠地揮了下去。
「真是……難看死了。」
一直到男人失去意識,他才停了下來。鬆開手任憑小刀墜地,他打量起自己沾上了血的雙手。
……血的顏色。有多少次他覺得自己的意識裡只剩這個顏色?但如今不只是意識裡,他連雙手都沾滿了這樣的顏色了。
因行兇者的痛苦而獲得的暢快感早已退去,絲毫不留。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無數紛雜的念頭交織,卻像全數打結纏繞在一塊。
該善後了。他做了什麼。不能再繼續下去。要是他們看到了現在的他又會怎麼想?
腦中忽然清晰地浮現了道略帶戲謔的嗓音。
『在這裡,雙手乾淨的人還是很稀有的,沒必要急著弄髒。骯髒的事,就留給我們這些大人吧。』
他們曾經說過的,然而他還是一步步成為了他們不希望的樣子。
『比起握刀,你還是握筆好一些。』
沉穩的嗓音。但他接受楊語笑的提議時可是半點猶豫也沒有。
『傻小子,你的人生還很長,要是以後離開了不見月,也別忘了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閉上眼。留下他一個人,卻又希望他能一如既往,這樣的要求……對現在的他來說,太難了啊。
沒有去留意時間,也無心去在意,他就這麼站到了少女輕快的嗓音響起,將他彷彿飄離的思緒拉了回來。
「結束了嗎?」
自始自終旁觀這一切的楊語笑大概是唯一冷靜的人。他睜開眼,終於回頭看她,「……結束了。」
略帶沙啞的嗓音。楊語笑將手裡的礦泉水瓶塞進他手裡,將他往板凳的方向拉了一步,「你去休息吧,依照約定,善後的工作就交給我來。」
他沒有拒絕,只是點了點頭。楊語笑在與他擦身而過之後勾了勾嘴角,不想沾上血,她調動力量拎起地上的人便瞬移出了結界。
倒轉時間,讓這倒楣鬼回到遇見他們前的狀態,再把他丟回原處並抹去痕跡。做完預定的步驟後,她轉身便走,不再理會那個被她像扔垃圾般丟在路旁的男人。
真沒想到她還有親自處理這種善後雜事的一天呢,不過也無妨,一點付出換取滿意的收穫,她欣然接受。
楊語笑一邊感慨,一邊回到了小屋內。身上沾著血的魏南徹已經坐回了板凳上,面容難掩倦意,似是在思考,又像只是在放空。
「怎麼樣?」低頭打量著他,她問。
「……不怎麼樣。」魏南徹的語氣帶著疲憊,接著話鋒一轉,「最一開始,妳又再耍什麼把戲了?」
他指的是她偷懶的事呢。楊語笑聳聳肩,一本正經地回答:「訓練你的臨場反應呀,當作是驗收這幾天的訓練成果。」
「……能不能別在這種情況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結果還是挺不錯的呀。」
「真看不出來妳還是個結果論者。」
「你也一樣,不是嗎?」
魏南徹不反駁了,「但驚嚇就免了。」
「我考慮。」她不負責任地微笑,「換我問了,那時候為什麼換刀?」
「妳問理由嗎……」他低喃,接著卻是將問題扔了回去,「妳覺得是為什麼?」
「怕弄髒?不順手?覺得還是自己慣用的武器比較好?」她隨口猜道,「又或者……是因為那把刀的主人並不希望你沾上這些?」
他扯了扯嘴角,「妳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
「這個問題,你自己不就有答案了嗎?」
他沉默了。是啊,他確實……知道為什麼。
他抬眸望向她,「所以呢,妳還想說什麼?」
「這個嘛……」哎,她想到了,「你終於還是弄髒了自己的手,恭喜你了。」
她可不是會關心他的人,責怪不是她會選的選項,她會選的,只有這種棉裡藏針的話。
魏南徹卻是低笑了聲,隔了幾秒後嘆出一口氣,「確實。就這樣吧。」
見他的表情因她的回答而不再緊繃,楊語笑意外地問了,「……你想到什麼結論了嗎?」
她還以為他這種情緒低落的狀態會持續到隔天,結果這麼快就打起精神了?
「與妳無關。該走了吧,妳不是說過時間還是有限的?」
起身撿回自己的刀,魏南徹看著沾上的血皺起了眉。刀上的事小,但這身衣服弄成這樣,要是沒救……就算了、吧。
望著青年收拾完東西往外走去,楊語笑的表情若有所思。
「不論原因,在面對毀去一切的兇手時,你仍是會控制不住情緒的……」她自顧自地道,接著抿唇一笑,「……這樣的話,事情還是很有趣呢。」
聽見聲音的魏南徹回頭看她,「妳說什麼?」
「沒什麼。」她邁步跟上了他,「回去吧。你也累了,剩下的事就留到明天吧。」
仇恨確實能使人變成怪物,有部分的人能因此變得強大,但無法駕馭的人……遲早,會被自己的憎恨給吞噬殆盡的。
為了避免他滿身狼狽的模樣被人看見,楊語笑直接把人瞬移送回了家,接著便把空間留給他自己收拾。她實在沒興趣再跟一個急需清理的人談話,既然如此,有些話延後一個晚上再說也沒差。
但隔日清晨、天仍未亮時,她就在建築物外找到了似乎整夜沒睡的魏南徹。
身為妖族的她其實不需要睡眠,但一般的人類肯定需要的。這也是她在隨手透過印記查看之後,便特地跑一趟過來的原因。
沒有出聲,她在他身後幾步遠處駐足,饒富興味地看著蹲在水溝旁嘔吐的他。情報無誤的話,打從目睹了那場慘案,大受打擊的魏南徹就幾乎沒能再睡上一日好覺,經過昨天的事後更是愈發嚴重。
就如同她觀察到的一般,他的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甚至是接近崩潰邊緣。即使他是狀況再怎麼糟都還記得保持冷靜的人,一旦過了臨界值──她一直很好奇會發生什麼事。
不過,在「家人們」無預警慘死,只留下當時不在的他獨活後的一個月以來,他非但沒有垮掉,還相當積極地籌備「復仇」,她倒是有些佩服這樣的心理素質呢。
雖然在她看來不太效率就是了。
吐了好半會兒,終於緩過來的魏南徹蹙著眉,按著膝蓋站起身,出乎楊語笑意料地開了口。
「……妳這傢伙,在找上我之前觀察了多久?」
「嗯?你在說什麼呢?」
「別裝傻了。」他的嗓音疲憊而厭煩,「就不能直接給我答案?」
「嗯……好吧,我是先觀察了一下沒錯。」她伸手拍拍他的背,似是安慰,「我可是很挑的,不夠合格的人可無法成為我的交易對象喔。」
魏南徹諷刺地道:「那我該感到榮幸嗎?」
「呵呵,你要這麼想也是可以唷。」
青年不再理她,繞過她便逕自走回屋裡。楊語笑也不介意,她跟了上去,上了樓、穿過走廊,化作半透明的身子輕易地穿過魏南徹朝她甩上的門扉。落地後重新凝聚了身形,少女便見魏南徹完全不想管她,什麼也沒說便躺了回去。
在床邊坐下的她無視掉青年殺人般的目光,「阿徹,你有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干妳屁事。」
「唉,現在除了我以外也沒有人會關心你了啊,我雖然不是他們,但別那麼挑剔嘛。」
「閉嘴或是滾,妳自己選一個。」
少女呵呵笑了,「如果我都不要呢?」
魏南徹倏地翻身坐起,不再掩飾焦躁的嗓音拔高,「──妳到底想怎樣?」
「不用敵意這麼重嘛,阿徹,我不是你的敵人。」她一攤手,滿臉無辜,「反正你也睡不著吧,不如來聊聊天,當作發洩一下也可以喔。」
「……我不需要。」
「是嗎,我覺得你挺需要心理輔導的呢。」
「……妳看起來可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沒錯,但現在的我是你的同伴喔,我不會干擾你達成目標,你大可多相信我一點。」
魏南徹笑了,「妳難道覺得自己是個值得被信賴的人?」
他這話充滿諷刺,然而楊語笑根本不受影響,「那換個說法,利用我吧,你總得想辦法穩定自己的狀況不是嗎?」
魏南徹不答話了,但這也相當於不反對,於是楊語笑再接再厲地繼續勸說。
「說說他們的事吧,別老是全悶在心裡。」她頓了頓,又補充,「放心,我口風很緊的。」
「告訴妳才是最危險的事吧?」魏南徹絲毫不領情,還朝她投以懷疑的眼神。
哎呀,真聰明。她在心裡如此感慨,但仍是以理所當然般的語氣問了,「你昨天不是帶了另外一把刀嗎?那刀的主人是誰?」
「……阿琛,教我用刀和一些實戰技巧的人。」彷彿忘了剛才質疑過什麼,魏南徹將視線轉向一旁的桌面,淡淡地回應。
光是處理衣服就讓他夠頭痛的了,其他東西他都扔在桌上,除了該洗的外都沒收。
「聽起還挺厲害的?」楊語笑也懶得去想他說的是哪一個人,便隨口反問。
「幹架的話,阿琛是不見月最強的人。」
楊語笑不以為然,「但你倒是不怎麼樣呀。」
她空手就能放倒他。
「……」魏南徹閉了閉眼,忍下對她話裡暗示的不滿,「不是他不好,是我天生資質差……花的時間比別人多,但結果就那樣。」
「原來如此,難怪你每次突襲都是針對人的要害。」楊語笑恍然大悟地道,「一招定勝負的話,只要你那瞬間的爆發夠,就不必擔心真正打起來破綻百出嘛。」
魏南徹哼了聲不予置評。
「不過,近身戰不行,他們沒考慮教你用槍嗎?在那樣的地方混總不會連槍都沒有吧?」
在她看來,不管哪個世界都一樣,法外之地總是特別混亂。
「我不跑危險區域,他們就沒打算讓我學這些。能訓練體能和應對緊急狀況就夠了。」
「這樣啊,聽起來他們挺保護你的。」
「……嗯。」
看著他的神情,楊語笑意味深長地道:「阿徹,你很想念他們,對吧?」
「……」
魏南徹沒有回答,但楊語笑看見他握緊了拳,這反應與默認無疑。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如果不是那些感情,這場交易根本不會發生。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夢。」她說,輕柔的嗓音滿是誘惑的意味,「一個所有的日常依舊存在、你重視的一切都沒有崩毀的美夢。也許結局無法改變,但既然最後都會死,不考慮選個讓自己好受一點的方式嗎?」
沉默幾秒,魏南徹抬手按住臉,「……妳也不是萬能的啊。」
他突兀的話讓她一怔,「嗯?」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那當下就跟著大家一起死,但這種事情,妳也做不到吧。」他的嗓音淡然,卻彷彿句句帶著利刺,「就算妳表現得好像無所不能,但妳還是有做不到的事。」
他放下手,斜眼睨她,「虛假的東西做得再真,那都是假的。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楊語笑沉下了臉。
面容不帶笑意的少女褪去了俏皮可愛的形象,整個人僅一瞬間散發出某種令人窒息的威壓,但很快又被她按捺下。然而魏南徹非但沒因少女那瞬間的姿態而心生警惕,青年笑了──那大概是他這段期間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露出的獰笑。
「原來妳也會有這種表情,我說中了什麼讓妳不高興的事了?」他問,「這樣不是比較有趣嗎?我都說了這麼多,不如妳也說點什麼吧?」
「……哎呀、哎呀,你還真是個性格扭曲的傢伙呢。」
「妳也半斤八兩。」
兩人沉默對視了半晌,而後,楊語笑勾起嘴角。
「你還真是不可愛呢。」她無奈嘆息,接著猝不及防地抬手按上他的額,「──別緊張,只是因為你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為了避免你在動手之前就垮掉,這是一點小福利,不收費的。」
少女的語氣是難得稍顯真誠的柔和,驟然失去意識的青年卻沒能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楊語笑收回手,還不忘替青年拉好被子。
「你可得好好活到最後啊……晚安,阿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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