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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緋月上午九點,潘德拉第十二次臨時校務會議。

  伊提娜希兒坐在主席的位置,望著所有參與會議的人們陸續入座。這次會議的等級不如往常的例會,也因此,大家都頗有自覺地準時入場。

  於是在確認人都到齊了以後,伊提娜希兒在九點整準時開始了會議。先前已經公告了這次會議的討論事項,為了讓大家了解事情的全貌好進行討論,她先是點名了這段期間負責調查的學餐人員進行報告。

  在會議前就接到過通知,被點名的夕羽早有心理準備,她點點頭,與身旁一同列席的小熊站了起來。

  雖說以她的職位,她本來並不在臨時校務會議的參與名單上,但這次事件涉及學園的飲食安全,身為負責人的她難辭其咎,便以相關人員的名義列席,同時肩負了報告調查結果的責任。

  事發之後,她便交代了眾小熊中的其中一位主導調查,對於學園派來的調查人員也是盡量配合。幸好在潘德拉任職已久的她並未因此受到懷疑,她的為人,大家還是信得過的。

  「這次食物中毒事件中受害的學生總共有二十四位,事情爆發以後,我們先從名單確認了大致的時段,從那段時間提供的餐點追查之後,發現那天使用的調味料裡,有一罐被人混入了『瀾絲草』的粉末。」

  學餐的食材與用料消耗一直都頗大,一罐調味料用不上幾天也是常有的事。唯一能慶幸的是,當天出事的那罐調味料不是一般常用的類型,只有那道菜使用過,不然波及的人可能會更多。

  確認之後,那罐調味料便交給了另一位教師去分析,在他花了一夜的時間研究與討論之後,總算是找出了引發食物中毒現象的主因為「瀾絲草」。

  而學餐這邊,在調味罐交出去後,剩下的任務就是調查原因了。為什麼調味料裡會被混入其他物質?是誰做出了這種事?他又是怎麼躲過所有人的耳目成功的?

  「一般來說,廚房是不會開放給外人進入的,但如果有人有需求並提出申請的話,我們會讓他使用靠近外面的一區設備,那裡有基本的工具與調味料,熊熊們也會在一旁看著,以免出狀況。至於存放食材的倉庫和我們主要的工作區域,是不開放給任何人進來的。」夕羽將手中的調查報告翻至下一頁,「再來是……長假期間,獲准進入學餐的一共有十三人。」

  平時會來借用廚房場地的人倒是沒這麼多,不過長假期間,有空閒與興趣來廚房料理的人自然也多了起來,夕羽也不太拒絕,只是在同時段的人數控管上做了限制而已。

  因為有紀錄,她要確認名單也不是什麼難事。然而直到目前為止,哪怕她掌握了那幾天出入廚房的名單仔細過濾調查,名單上的不是受害者便是沒有動機。但要說是誰偷偷闖入學餐,她問過事發前守在廚房裡的小熊們了,廚房很安全,沒有任何人闖入的痕跡。

  也許是動手腳的人手段高明、不留痕跡,但查不出結果確實讓她有些焦慮。

  報告了下名單裡這十三人的身分資料,其中半數以上是曾和她借過廚房的熟面孔,少數是一年級生,但不是和她有交情、便是透過她熟悉的學生引薦。而這麼多的學生裡,她不認為會有人惡作劇導致這種事發生,更不用說是懷抱惡意了。

  「──以、以上,就是這次食物中毒事件,學餐這邊的調查報告。」

  如事先演練過般地報告完調查結果之後,夕羽有些忐忑地放下了手中的調查紀錄。

  她轉頭望了坐在主席位置的伊提娜希兒一眼,見對方輕輕頷首表示她的報告沒什麼大問題,她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這口氣鬆得太早,緊接其後的提問與討論時間,光是第一個問題就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其中一位面容嚴肅的職員舉起手,在主席的首肯下起身發言,「意思是,學餐的調查結果排除了所有已知的可能性,目前仍查不出瀾絲草混入調味料的原因?」

  「是、是這樣沒錯……」夕羽的回應反應了她內心的緊張,語氣有些遲疑不定。

  「關於這部分,我們護衛隊這邊有件事要補充。」黎亞出了聲,在一眾師長職員的注目下起身,「截至今早開會以前,我們透過隊員的天賦能力進行了調查,結果雖然不算明瞭,但多少也是一些線索。」

  學生們的天賦能力雖有記錄成冊,但要找出能幫助調查的人還是需要時間。事發當晚,伊提娜希兒便交代他們兩位副隊長著手進行這件事,原本只是想以防萬一,結果最後還是派上了用場。

  方才發問的職員坐了回去,將場面交給發言的護衛隊副隊長,黎亞則接續著往下報告。

  「除了協助學餐調查現場外,我們也和保健室與歐克老師調查了出問題的調味料,包含了內容物本身與調味料罐的來源與接觸者。而因為擁有這方面天賦能力的隊員昨天才從校外實察歸來,不久前才請她協助完調查的部分。」

  為了趕在開會以前確認結果,她在接到白鳥回來的通知後,立刻聯絡了同行的護衛隊成員喬依妲。她的天賦能力在調查上實為利器,而在知道了事情始末後,她也表示願意全力協助調查。

  「先提結果,很遺憾,我們並無法確認實際是誰做的。」黎亞續道,「但能確定的是,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真有人刻意動了手腳。」

  聞言,在場的與會人員有不少面露訝異。夕羽捏緊了手中的紙張,雖然在調查時也用過「兇手」這樣的詞彙,但打從一開始,她就不相信會有學生做出這樣的事。

  然而她已反覆檢視過學餐本身的流程,可能發生問題的,確實只有開放給學生使用的那部分。

  並未受其他人的反應影響,黎亞繼續說明如此肯定的理由,「協助調查的隊員擁有讀出過去的能力,我們本想透過她的力量調查調味罐本身,卻發現上頭的痕跡已經被人刻意抹除掉了。」

  ──痕跡被外力抹除掉了……唔,這種既識感真是微妙。

  她記得在嘗試調查完以後,喬依妲還說過了這麼一句話。而出於謹慎與好奇,爍緋追問了她話裡「既識感」的來源,沒想到又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報。

  她在校外實察時也碰過類似的情況,但也可能只是湊巧。他們本是這麼以為,白鳥卻有不同的看法。

  就好似有條看不見的線,將這段期間發生的各種意外串聯在了一起。

  「既然是刻意抹除,那就表示這不是不小心造成的意外,而是有誰刻意將瀾絲草粉末混入調味料裡,導致這場事故的。」

  這點大概在多數人的意料之內,所以並未造成太大的騷動。

  「殘留的痕跡被抹得相當乾淨,考慮到這麼做的難度,如果不考慮外力協助的話,低年級生是可以被排除的。但關於這部分,我們並不認為這是單人作案。」

  這是稍早他們三人討論出來的結果。黎亞和爍緋本沒那麼肯定,畢竟已知的線索本就不多,然而白鳥在了解了所有事故的細節後如此推斷,也與他們解釋了如此認為的原因。

  這場會議不會太平靜。

  「那麼,接下來的調查方向是?」有人這麼提問。

  「這十三位學生的部分,我們護衛隊會負責追蹤。」黎亞回應。不得不說,這其實也是護衛隊的老工作了,「歐克老師會去追查瀾絲草的部分,畢竟這項藥草向來罕見,或許可以透過一些管道追查可能的持有者。」

  作為魔藥學的教師,還是資歷頗深的研究員,歐克和虛空之所幾家藥草鋪都頗有交情。除外,潘德拉在虛空之所也不是沒有能協助的人脈。

  「還有,短期內學餐也不會對外開放,之後正式的報告書上也會有相關檢討的部分。」伊提娜希兒接口補充了些細節,「以上是第一件事,如果沒有人有問題的話,再來會先進行第二件事的報告。」

  說完,考慮到可能會有人對這麼快就進入下一件議題而感到困惑,她多解釋了句,「今天會討論到的事之間並非毫無關聯,因此,在正式開始討論應對方式之前,希望大家都能對事情的全貌有一定的了解。」

  開放幾個人對事情的細節提問之後,確定大家暫時沒有問題,伊提娜希兒便點名了另一位同樣在會議前就接到通知的人,「那麼,再來是這次校外實察的部分──希羅達,這部分麻煩你來報告。」

  「好。」希羅達點點頭,在眾人的注視下起身。

  比起首次參加這類型會議而相當緊張的夕羽,他倒是不會因發言而緊張,開口時的語氣還算平穩鎮定。

  「……這次實察,吾負責的隊伍是前往一座即將準備祭典的村落,駐守在那裡的人員也是潘德拉的畢業生。而實察的主要負責人是朝倉櫻,她是為了這次實察由總部那邊安排過去的,大概在當地待了一個月左右。」

  他不是第一次帶校外實察出團,但出事的僅此一次。扣除掉一開始順利的部分,要說事情從哪裡開始變了調,就是第二天開始的部分了。

  「考慮到有吾和白鳥在,負責這次實察的櫻又是很有經驗的時空獵人,三位負責人在討論過後便決定讓學生們試著調查事件。一開始都還算順利,但第二天開始,原先按捺不動的妖族便出手了。」他停頓了下,手下意識地捏了捏衣服下擺,「吾和白鳥先後遭到襲擊,帶著兩名學生分組行動的櫻也受困陣法之內,失去聯繫。確定已經演變成可能讓學生們身陷險境的情況,吾等便緊急與總部求援。」

  「被派來協助的是阿格薩前輩,但總部那邊已經知道實察出了狀況,雖然最後學生們都沒有大礙,但是……吾等必須承認,這次事件,是那名妖族大獲全勝。而她……」希羅達輕咬下唇,而後盡量以平緩的語氣道出了那個名字,「那名妖族,是潘德拉以前的學生……楊語笑。」

  如預料般,直至現在才被首次公開的這個名字在會議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希羅達不再言語,既是將空間留給大家消化,也是一時找不到話語開口的緣故。

  他下意識地瞥了眼帝的方向,隨即發現不妥又挪開視線。他知道他的身分,在場也有不少人知道,於是此時成為與會人員視線焦點的,除了他以外,也有一部份人看向了帝的方向。

  他猜帝事先接到過通知,所以此時雖然臉色沉重,但並沒有多少意外。

  「再來的部分,就由我來說明吧。」伊提娜希兒出了聲,拉回了眾人的注意力,「這就是為什麼我需要在這時候召開緊急會議。」

  「實察的部分,希羅達能肯定那名妖族確實是楊語笑沒錯;而這次的食物中毒事件,提供解方的多妃雅也提過,她會知道,是因為以前曾從楊語笑那裡得到過關於瀾絲草的情報;最後是這次會議我想先讓你們知道的前提:除了白鳥和希羅達,前幾天,黎亞和爍緋也曾在虛空之所遭受襲擊,襲擊者的身分,有至少七成的可能性是染上妖氣的楊語笑。」

  「──也就是說,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雪艾終於忍不住詫異地開口了。

  「這是我們目前的推測。」伊提娜希兒頷首。

  「……但就算有那麼多證據能證明是她,為什麼潘德拉畢業的學生、又是那麼有才能的人會墮落為妖?」

  「關於這點,從現在擁有的情報,我也無法給妳答案。」

  輕蹙了下眉,雪艾還是沒有直接轉頭去問坐在她旁邊的帝。共事了這麼久,她多少知道對方的事,就算真的要問,在這種公開場合要他回應,她多少會有些說不過去。

  他的立場尷尬,與其現在追問導致場面難堪,不如會議結束後再私下去找他。

  因此,雪艾實在沒料到帝會主動開口。

  「……如果要說原因,大概與她的死因有關。」儘管神情凝重,帝發言時的嗓音依舊沉穩,「我能提供我所知道的情報,但很遺憾,關於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沒辦法給你們確切的答案。」

  雖然被問的是伊提娜希兒,但他知道,一定有不少人等著從他這裡得到問題的答案。畢竟和她有關的事,她的器靈理所當然該知道最多,不是嗎?

  保持沉默不是不可以,但此時還置身事外並不妥當。昨晚考慮過後,在會議上發言是他做出的選擇。

  「但以你們的關係,怎麼會連你都不知道?」如他所料,有人這麼問。

  「因為我並不清楚她的死因。只是刪除了其他的可能性,既是剩下,又是最可能就是這個理由了。」

  「原因的部分留到之後再討論吧,比起就不足的情報討論原因,不如先處理好現在必須處理的事。」伊提娜希兒適時地插口,停頓了下確定無人反對,「──考慮到她的實力與行為,學園這邊必須有所防範,再加上總部那邊阿格薩終究得回報實情,我們的立場也必須確認下來。」

  「我們有兩個選擇,一是不論情分,直接將她當作敵人;二是調查原因,考慮與她對談的可能性。我們必須做出決定,有任何意見或想法,都請提出來一起討論。」

  她話一出口,立即就有人提出反對,「她做的這些事很明顯就對潘德拉帶有惡意!如果還想爭取對談的機會,那豈不是又將潘德拉置於險境?」

  也有人提出相反的意見,「但她的貢獻明擺在那,在場也有不少人當年教過她吧?她的個性實在不像是會毫無理由就這麼做。連原因都不願理解就將她當作敵人,會不會太過果斷了?」

  「也許她只是誤入歧途,或是有什麼原因或誤解,身為教學者,我們或許可以嘗試著將她拉回正軌,真不行的話再選擇方案一也是辦法吧。」一名男性職員試著想從兩點中取得平衡。

  「但這畢竟關係到潘德拉、包括學生們的安危,如果心軟造成學園受傷害,後果誰來承擔?希羅達院長帶出去的實察團不也遭受波及了嗎?」他左側的女性職員立刻反駁了他。

  「站在護衛隊保護學生的立場,不給她機會顯然比較妥當,而且以她的實力,潘德拉有多少人能正面與她一戰?」爍緋提出了疑慮。白鳥沒發言,但作為上司的他此時保持沉默,就等同於默認了爍緋的話。

  「如果能有談話的機會,或許可以在沒有安全疑慮的前提下試試看。就算沒辦法將她拉回正軌,能套出她的動機也不差吧。」雪艾捏著下巴思考,說完還看了看另一側和她關係很好的風之院院長克露絲,想尋求意見。

  「她這麼做的用意,包括同時間做出這麼多舉動是為了什麼,我們只能先假設她的目標包含了潘德拉。若是真有深入了解的機會,我不反對溝通,但只要會危害到學園,對她留情面,或許就是將學園置於險境。」克露絲雖不是完全反對,但也不完全認同,身為一院之長,她將安全問題放至了首位,「另外,期中考的事,至今也還未完全有結果,現在的潘德拉或許承擔不起這樣的可能性。」

  「……也是,唉,如果能多了解一點有關現在的她的情報,或許比較容易決定吧。」雪艾嘆了口氣,忍不住咕噥。

  白鳥依舊保持沉默。昨天得到的情報他早已告知了學園長,也理解對方在考慮過後暫不公開的決定,再說時間緊迫,現在提出來也沒什麼幫助,徒增困擾而已。

  讓大家花了些時間討論,最終則是交給了多數決決定答案。提出發言的人大致都有了傾向的方案,進行記名投票時,他們的決定都在伊提娜希兒的預料內。

  唯二讓她特別留意的,就只有同樣發言不多,但都將票投給了方案二的帝和希羅達了。

  確認坐在她左側的紀錄人員統計的票數,伊提娜希兒最終宣布:「……那麼在這之後,不論是否再與楊語笑起正面衝突,潘德拉會將她視為敵人。之後會配合總部那邊對她進行追蹤,學園裡也會有所準備。」

  意料之內的結果,考慮情份的人多,只是將安全置於首位的人更多而已。

  「再來是校內防護的部分,關於長假期間的安排,這部分就先麻煩護衛隊來進行報告。」

 

 

  會議結束時,時間已接近中午了。不少人還留在會議室裡討論,希羅達顧不上還想問他問題的人們,追著最先離開的帝出了會議室。

  「帝,等一下!」

  黑髮男子的腳步一滯,他回過身,「怎麼了?」

  有太多話想說反倒不知該從何說起,希羅達只得從中挑了個最無力的問題,「……你還好嗎?」

  帝沉默了幾秒,「沒什麼好或不好的,既然是會議的結果,該配合的我會配合。就這樣而已。」

  「但是,這個結果、吾以為你還是會想知道答案──」

  帝沒有聽他說完,「既然如此,你能給我答案嗎?」

  這問題讓希羅達說不出話來,最終只能勉強擠出回應,「……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

  帝忽然覺得有些厭煩,也沒什麼心思繼續與他對話,至少現在沒有。他不想為了這件事怪罪希羅達,畢竟他也不是刻意要隱瞞那些事,只是因故而給不出答案。

  「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希羅達很想說些什麼,然而看著仍是耐心等他回應,並未拋下話語就走的帝,他忽然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空談。

  於是他只能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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