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萊妮將流焰木的葉片交給了伊爾,並說明了自己碰到的事。神秘的面具少女和強大的女騎士,還有後者告訴她的情報,伊爾輕蹙著眉聽著她說,流焰木的葉片不知何時落到了烏利斯手中,此時正被後者拿在手裡把玩著。
交代完畢,確定自己沒漏掉任何細節的格萊妮才道:「事情大致就是這樣。」
「這女騎士還挺有自信的。」聽完格萊妮帶回的情報,烏利斯率先發表了感想,「明明知道是競爭對手,但不只葉子,連情報都一起給妳了。」
「她是看我不懂,才好心和我解釋的吧。」格萊妮回應,或許是因為行為舉止與表現出來的坦然,女騎士在她心裡留下了相當好的印象,「雖然她看起來有點可怕,但其實人很好的。」
「是嗎?」烏利斯的語氣有些困惑,但不等回應,他便逕自轉移了話題,「不過,原來這環節還有這種玩法,實在太厲害了。」
將手中的葉片拋起再接住,烏利斯興致勃勃,腦筋轉得飛快。
「能夠先一步有效減少對手,我們也來試試──嗯?等等,難道說,這就是她的目的?雖然增加了明天的對手,但也獲得了今天的幫手,四倍人力可以找到更多葉片,再減少更多的對手?」
「……欸?」沒想到這麼多的格萊妮面露吃驚,「是這樣嗎?」
「不管是或不是,在嘗試之前,我們還得先確保我們三個人的名額。」伊爾提醒道,同時從烏利斯手中拿回葉片,以免他玩著玩著失手飛出去,「透過這個,順利的話就可以靠感知找到下一個。格萊妮,感知的部分就交給妳了。」
「好。」
捕捉元素的位置與變化,感應元素的流向,甚至是從他人身上的魔力判斷掌握的元素類型等等,這些都是感知能力能夠做到的。但感知能力的強弱與對元素的掌握程度沒有關係,一弱一強的情況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對元素的掌握可以靠後天學習,但感知能力更著重在天賦上。
他們三人之中,就屬格萊妮的感知能力最強。
重新拿回流焰木的葉片,格萊妮深呼吸了口氣閉上眼,仔細感知著葉片隱隱散發的火元素,捕捉它與環境相異、源自於流焰木的特殊波動,接著將感知的範圍往外擴出,朝著四面八方展開了搜索。
花了一小段時間,她就捕捉到一絲極其相似的力量波動。仔細感知了距離與方向,確認之後,她睜開雙眼。
「找到了,往這邊。」
透過格萊妮的感知能力,他們花了段時間便順利找到了另外兩枚流焰木的葉片。途中,他們也有遇到在尋找葉片的人,搜索最後一枚葉片時甚至慢了他人一步,好在並未產生特別的交集或是衝突,再次搜索後也沒發生找不到葉片的尷尬情況。
從花叢中找到第三枚葉片時,望著握在手裡的葉片,格萊妮鬆了一口氣。
這樣,他們就都能參加明日的試煉了。
帶著三枚葉片,他們沒有多加逗留,直接就轉往神殿進行報名。
報名的手續並不複雜,繳納一筆報名費、並將葉片交給祭司們確認之後,他們又依著指示登記姓名,留下住宿的旅店名稱當作必要時的聯絡管道。填完資料後,他們又在神殿等了一會兒,祭司便將剛才收走的流焰木葉片交還給了他們。
原先被包覆在玻璃球裡的葉片已被取出,銀白色的葉片宛如雕刻細緻的金屬,被加工成了徽章的型態,比原先的球體方便攜帶許多。
「只有攜帶流焰木的葉片,才能進入流焰木的幻境進行明日的試煉,所以請千萬不要忘記攜帶,若是忘記或是弄丟,我們不會補發。」交還葉片時,祭司如此叮囑道,「明天早上試煉會準時開始,請注意不要遲到了。」
接過葉片,伊爾頷首,「明白了,謝謝。」
收回手,祭司接著說明道:「試煉將會在流焰木的幻境裡舉行,有資格參與的人們會在幻境中爭取唯一一個摘下花的機會。而由於流焰木每年展開的幻境都不同,我們無法向您保證在幻境裡會遇到什麼,但請做好充足的準備,以最佳狀態參與明日的試煉。祝福您能順利獲得流焰木的恩賜。」
「──願流焰木的光芒護佑您。」
完成了報名,三人出了神殿。腳步輕快地步下神殿門口前的階梯,稍微往前遠離神殿一小段後,烏利斯旋過身,語氣輕快地問:「再來呢?時間還早,我們要再去找找其他葉片,為明天的試煉減少些對手嗎?」
伊爾率先否決,「不,讓格萊妮靠感知找太費力,慢慢找也頗沒效率,不如省下這點體力回去休息,再去應對明天的對手比較好。」
同意了伊爾的理由,被說服的烏利斯點點頭,他邊思考邊道:「唔,說的也是,畢竟我們也不清楚試煉上會發生什麼事,還是留點力氣比較保險……」
「那,還是再去打聽看看關於試煉的情報?」想到替代方案的格萊妮提議。不能減少對手,那多加了解接下來要面對的挑戰也不錯。
同樣也認為這是個好辦法,伊爾肯定道,「就這麼辦吧。如果能找到知道詳情,又願意分享的人,對明天也有幫助。」
「但是要找誰比較好?如果也是要參加試煉的對手,應該不會說吧?」苦惱地輕蹙起眉,格萊妮又想到不久前碰上的女騎士,「唔,找巡邏的騎士打聽呢?」
「說到騎士,既然妳碰上的那個女騎士也在蒐集葉片,又說過試煉允許任何人參加,那我們肯定也會在明天的活動中與騎士交手。」伊爾如此推斷。
那樣強大的花,為此而來的旅人都這麼多了,騎士們怎麼可能會不想把花留在貝里呢?甚至格萊妮提到的那名女騎士都說了,透過找到多個葉片來減少對手的人數是「大家私底下慣用的手段」,再加上她一人已經找到了三枚葉片,算上給格萊妮的則是四枚,要說沒有騎士團的幫忙,除非她有什麼特殊的手段,否則怎麼可能?
「……說的也是。」找不到能反駁的點,格萊妮頓時有些洩氣,她轉頭詢問在場另一人的意見,「烏利斯,你覺得呢?」
她本以為自己會聽見一連串未必可行、但總歸是想法的人選或方案,陷入糾結時烏利斯從來不會讓他們失望,但回應她的卻是一陣沉默。
連還在思考騎士團找尋葉片時會不會走後門的伊爾都暫停了下,輕蹙起眉望向了烏利斯。
面露思索的少年雖然望著他們,視線卻好像不落在他們身上,他甚至沒有聽見格萊妮的叫喚,更不用說是給出答案了。
格萊妮困惑地又喚了一次,「烏利斯?」
「啊。」
眨了下眼,回過神來的烏利斯重新將視線聚焦在兩人身上。糟糕,連向來沒什麼表情的伊爾大哥都顯而易見地露出了困惑,他肯定走神太久了。
「怎麼了?」伊爾詢問。
「……不,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還有沒有減少對手的方法而已。」烏利斯歉意一笑,「我沒仔細聽你們說了什麼,抱歉,能再說一次嗎?」
格萊妮鬆了一口氣,還好他的反常不是因為出了什麼事。不過想這個想到出了神……她忽然有些不安,連忙提醒道:「烏利斯,你可別像上次那樣,為了不讓老師的對手出席拍賣會,就刻意製造意外想讓對方遲到,結果卻弄得連我們都差點遭殃了喔……」
「那怎麼可能,我像是會在同一個坑摔兩次的人嗎?」烏利斯義正詞嚴、理直氣壯,反駁的時候當然還要抬頭挺胸,「當然是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把方案補全了再上啊!」
「咳。」當時負責收拾爛攤子的伊爾輕咳了聲。
將剛才討論的問題重新拉回來再說一次,他們最終決定先回旅店。雖然老闆當時說不清楚葉片力量的細節,但試煉進行的形式,他或許還會知道些什麼。
下午的時光就在打聽情報之中過去了,直到傍晚,他們才找了間餐館吃了晚餐。
為了養精蓄銳,以最佳狀態參與明天的試煉,即使是心心念念著要逛祭典的烏利斯與格萊妮也老實地回到了旅店休息。祭典固然吸引人,但就像伊爾提醒過的,他們也清楚真正重要的是什麼。
身負的任務與參與祭典的期望齊齊放上天平,沉下的一定是任務那一邊。
對他們來說,「老師」就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當晚他們早早就了寢,格萊妮卻在大半夜莫名醒了過來。還有些迷迷糊糊,覺得有些渴的她起身想去倒杯水喝,然而才剛下了床,她就注意到窗邊有一道人影。
瞬間清醒過來,看仔細後,她又鬆了口氣。是烏利斯。
「烏利斯?你睡不著嗎?」
走到窗邊,她輕聲詢問道。時間已晚,從窗外可以看見街道已經安靜下來,路燈的光靜靜投射在只剩巡邏騎士的街道上,與能讓人心情變好的祭典氛圍不同,夜晚的景色帶著一股令人安心的寧靜祥和。
坐在窗檯邊的烏利斯回過頭,聳聳肩,「這麼看來,妳也是?」
「我有點渴,來喝點水。」
轉向一旁的木桌,格萊妮拿起水壺與杯子替自己倒了半杯,接著才走到窗邊。她自然地站在了窗前剩餘的半邊空間,同樣將視線投往了街道。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安靜持續了一會兒後,一道呢喃才輕劃開了寧靜。
「……這裡好和平,再加上祭典的關係吧,感覺所有人都開開心心的。」
烏利斯垂眸,視線落在了街道巡邏的騎士身上。不似白日總是笑臉迎人,此時的他,神情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做惡夢了嗎?
猶豫了下,格萊妮還是沒把這話問出口。
「這麼晚的時間還得巡邏,但這些騎士卻完全沒有想偷懶的樣子,我剛才算過了,這個人從這裡走到那裡、又從那裡巡邏回這裡,依然都是這麼認真,連腳步邁開的距離和速度都差不多。」
「你數了嗎?」對於烏利斯一本正經的話語,格萊妮同樣認真地反問。
「數了啊,超有規律,說不定數著數著就想睡了。」
忍不住勾起嘴角,格萊妮喝著水,跟著望向了街道上巡邏的騎士。兩人靜靜待了一會兒,這期間,若是那名騎士偶然抬頭,或許就能看見他們兩個了吧。
但他沒有。
烏利斯低聲開了口,「……今天,我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
「是因為騎士的關係嗎?」早有預感,格萊妮小心翼翼地問。
烏利斯對這類人抱有敵意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雖然大多時候,他都可以為了任務忍下,但不代表某些根深蒂固的情緒不存在,不說而已。
「是啊,身分和工作太像了。不管是叫守衛、士兵、騎士,或是其他什麼的,每次和這種類型的人打交道,都會讓我聯想到一些糟糕的回憶。」
輕聲說著,烏利斯的視線依然落在窗外,卻像是透過窗外的景色注視著更加遙遠的地方。
「白天找葉片的時候我和騎士搭過話,畢竟妳也知道嘛,找東西這種事我不太擅長,從別人嘴裡套點情報還容易些。所以我就去了,不過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我就乾脆沒提了。」
也是,如果有打聽到有用的情報的話,烏利斯下午就會說出來了,不說只是怕他們多想吧。
「格萊妮,妳碰上的那個女騎士可能是特例。」烏利斯轉過頭來,「在我跟那些騎士談論祭典時,他們的態度客觀來說都挺友善的,但我一提到我是為了試煉而來的,他們的臉色就變了。」
「欸?」
「因為我是來參加試煉的外來者──我猜原因是這樣的啦。不過他們還是跟我說了些情報,和老闆知道的差不多。」烏利斯聳聳肩,對這情況也不是很意外,「但我倒覺得是他們也要參加的緣故,我和他們是試煉中的競爭對手,那麼有所提防也是正常的了,妳碰上的那個女騎士才不正常。唔,對了,要是在試煉中必須和騎士交手,打傷他們應該不會被記仇吧?」
格萊妮倒是沒他想的這麼多,「……不會吧?」
不過不得不說,烏利斯的精神比她好太多了,此時還能思緒清晰的分析加推測,又或者他早就想了這些,此時興起,才一併提了出來吧。
「不過如果真的起衝突,我動手會輕一點的。」烏利斯勾了勾嘴角,又把視線投往窗外,沉默了幾秒後才又道:「……格萊妮,他們感覺不是壞人。」
格萊妮愣了下,有些意外會在烏利斯口中聽到這樣的評價。
少年低聲咕噥,「唉,害我忍不住會想,如果我們當初是在這樣的城鎮裡……或許,有些人就不會死了吧。」
歛下眼睫,格萊妮沒有接話。
她知道的,烏利斯此時說的「我們」,包括的並不是她和伊爾大哥,而是在更久之前──遠在他們相識以前的,他的同伴。
在碰上老師之前,烏利斯是孤兒,沒有親人也沒有家,他只能和其他與他相仿的人們聚在一起互相幫助,在對他們漠不關心的世界裡為了每一天而努力。然而他們實在太過弱小,好不容易找到的棲身之處,輕易地就能被排斥他們的人毀去。
認為他們是治安敗壞的根源,人們驅趕他們、士兵對他們揮劍,死在他們劍下的有,因病弱或飢餓而死去的更多的是。能夠輕易分辨他人抱持的是善意還是惡意,只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學會的技巧而已。
然而烏利斯一直都認為,自己已經比要好的其他孩子幸運太多了。
那年城裡爆發了瘟疫,他們這些毫無防備的人們簡直脆弱的不堪一擊,在察覺自己生病了的當下,他不敢再回到大家所在的地方,就怕因此而害了他們。
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仍有良心,想到互相扶持的同伴們,他只能在心底和他們道了歉,而後躲到他們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時候的他還以為,自己會就那麼在昏暗無人的小巷裡孤獨死去,然而在他害怕又絕望的時刻,老師出現了。
提著一盞在那樣的夜裡格外明亮的燈,照亮了周圍,也照亮了他。
奄奄一息的他被老師帶回了魔法塔,治好了病,在那裡碰見了許多像他一樣的孩子。他們因為不同的原因失去歸宿、無處可去,甚至連生存都有困難,是老師在他們最徬徨無助時伸出了手,並教會了他們保護自己、並得以生存的力量。
他是何其幸運,能夠碰上老師,從此有了能夠安心的歸屬。
因此,老師給予他的恩情,他會用盡一生去回報。
……無論如何。
「……唉,不過太過美好,反而有些不真實了。說不定只是我想太多,這座城鎮裡,可能也有我們沒看到的黑暗面呢。」
勾了勾嘴角,烏利斯半開玩笑地道,順帶抹去剛才因他的話而有些沉重的氛圍。
他說這些並不是需要安慰,格萊妮和伊爾也不會在這事上安慰他,而是默默聽著他的訴說或是抱怨。所以,他能夠偶爾在夜深人靜時毫無芥蒂地提及這些過去,再淡淡揭過,不用擔心這會造成過多的波動或是困擾。
這樣真好。
能有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的「家人」,他簡直是把幸運都用在碰見老師的那一刻了。
收回視線,烏利斯望了一眼格萊妮手中的杯子,已經空了。他跳下窗檯,「好啦,該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如果你還是覺得睡不著,要不要我幫你用點安神的魔法?」跟著離開窗邊,將空了的杯子收拾好,格萊妮關心地問。
「不用,說點話之後,現在好像真有點睏了。」謝絕了她的好意,烏利斯繞回自己的床鋪旁,「晚安,格萊妮。」
「晚安。」
鑽進被窩,烏利斯拉過被子側過身,靜靜閉上了眼。
……對不起,格萊妮。他在心裡默默說道。
這或許是干擾他的原因之一,但並不是造成他睡不著的主要原因。
他沒能坦承,儘管心裡想著要早點休息,但下午他在神殿外不經意注意到的那一幕,卻依然徘徊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明明應該只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啊,甚至還和城外那個奇怪的青年有著相仿的打扮,可他為什麼……莫名地覺得曾在哪看過她,甚至下意識選擇向伊爾與格萊妮隱瞞了看到的事呢?
以往面對問題,他總能輕易捕捉蛛絲馬跡並找到突破口,可這一次,他實在想不明白。
為什麼呢?
那時在神殿之外,那個戴面具的女孩就藏在樹後,靜靜地望著他們的方向。而明明她用面具遮掩了上半臉,甚至他們相隔了好一段距離,但烏利斯卻莫名能肯定,那一刻,在面具底下的她──
正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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