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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之前就參加過試煉了?」他追問。少女會知道這些,不太可能是第一次參加或接觸,一定有什麼支撐著那句話背後的重量。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少女沒有拒絕回答,顯然並不排斥讓他知道,「我的同伴在那場試煉中用了葉片的力量,結果受到詛咒、性情大變……變的,就像是另一個人了。」

  三年前嗎?

  「那他後來怎麼樣了?」烏利斯問。

  少女沉默兩秒,嗓音明顯低落,「……我們不會放棄救他的。」

  ──看來,是還沒能得救的意思。

  烏利斯心裡同情,可惜他不擅長老老實實安慰人,插科打諢還差不多,但那只對格萊妮有效,用在其他人身上多半只是白目,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們沒有找神殿幫忙嗎?既然是流焰木相關的事,神殿那邊總不能坐視不管吧?」他提出了疑問。

  「……神殿不認為是流焰木的問題。」

  少女停下了腳步,反射性跟著停下的烏利斯轉頭看向她,便見少女低下頭,輕聲續道。

  「他們把一切都推到了我們身上,說什麼是因為外來者做出了不敬之舉,才會受到流焰木的懲罰──但他沒有!他不是那樣的人!」

  雙手在身側握緊成拳,少女悲憤控訴。

  「他不是自己一個人參加試煉,但就只有他為了摘花用了葉片的力量,也只有他出事……!甚至,也是他親口告訴我們,這都是葉片的詛咒的……!」

  是那個人自己說的嗎?

  烏利斯有些詫異,受了少女的情緒影響,他的神情不自覺變得有些凝重。

  「我不能接受。」少女說著,壓抑的語氣,卻又難掩其中的堅定,「所以,我一定要找出能拯救他的辦法……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救他。」

  「這就是妳來參加試煉的原因嗎?」

  「……嗯,既然是流焰木的關係,那解除詛咒的方法很可能就在這裡。」

  話是這麼說,但這裡真的有答案嗎?

  烏利斯偏頭看著她,總覺得她也不是那麼肯定,只是她必須如此相信而已。於是他沒有馬上接話,沉默著把空間留給了少女。

  既然難以完全同理她的感受,那最好還是閉嘴。這也是格萊妮教他的,不得不說,偶爾還是挺有用。

  他稍微分神,自行收拾好情緒的少女便轉向了他,話語瞬間拉回了他的思緒。

  「你也是為了流焰木的花而來的吧?但是,或許還有其他方法可以拿到花的,所以……」

  似是接下來的要求有些難以啟齒,她雙手緊張地交扣,頓了下,才把接下來的句子輕說出口。

  「拜託,不要在這裡使用葉片的力量摘花,好嗎?我、我不希望你也變成他那個樣子……」

  儘管無法看見她面具下的神情,但那番話宛如哀求,讓烏利斯根本無法輕易給出拒絕的答覆。凝滯般的沉默持續了近半分鐘,然而下一秒,兩人卻是不約而同地回過頭,齊齊望向了一旁的樹林。

  以樹林為掩護的人影察覺自己被發現了,便乾脆不再躲藏,手持著武器走了出來。

  「……來的真不是時候。」烏利斯忍不住低聲埋怨。

  那是兩名手持長劍的男性,大概是想偷偷接近並找時機襲擊吧,就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了。

  邁步接近的兩人身材高大而強壯,腳步穩健,神情沒有絲毫被發現的心虛或是慌亂,兩名男性之間更看不出絲毫的互相提防。考慮到自己這方三人被分散到現在都沒碰見,這兩人不是運氣好恰巧碰上的同伴,就是眼前一致的目標讓他們毫無芥蒂地聯手了。

  儘管劍已出鞘,兩位男子依然沒有直接動手,烏利斯還在猜想他們統一陣線的理由,其中一位便沉著臉,客氣卻又疏離地做出了警告。

  「外來的客人們,如果你們現在棄權的話,我們可以保證兩位的安全。」

  「喔,原來如此,是鎮上的騎士嗎?」

  烏利斯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啊,立場一致齊力抗外。

  流焰木允許外來者參與摘花,但肯定會有人希望把花留在貝里,為達目的甚至能夠聯手。昨天向騎士搭話後他就想過這個可能性,眼前這些騎士肯定就是,那麼,外來者理所當然是他們的共同目標了。

  還真團結,呵。

  被挑明了身分,男子不慌不忙地行了個騎士禮,「只要兩位交出葉片,放棄摘花,我們承諾不會對兩位出手。」

  「流焰木的幻境可不是開玩笑的,倘若不想見血,交出葉片棄權是最安全的。」另一人接著道。雖說語氣和神情都像是在勸告,但手裡提著的劍讓他們更像是在威脅。

  以棄權換取人身安全,聽起來多麼「划算」的交易啊。烏利斯暗想,嘴角扯出了個嘲諷般的弧度。

  騎士身分代表的武力與承諾的份量,對自身實力沒自信一點的人或許就退縮了。不過也是,參加的條件是撿葉子而非武力,說的誇張一點,只要運氣好撿到葉片就能進來,實力參差不齊也是正常的。

  這兩個騎士,該不會以為他們是進來幻境觀光的年輕旅人吧?

  烏利斯回頭看了看身旁的少女,得到了對方困惑的回望。

  他收回視線。嗯,好吧,兩個纖弱的少年少女,其中一個身上甚至看不出有攜帶武器,是他也會躍躍欲試,先從看似好欺負的人下手嘛。

  不過,只是「躍躍欲試」而非「直接動手」,當然還是有原因的。

  烏利斯往手鐲注入魔力,成形的魔法弓被他握在手中,旁邊的少女也抽出了刀。

  「如果我說不要呢?」

  他姿態輕鬆地聳聳肩,不以為然地問。

  宣戰的意味如此明顯,兩位騎士對視一眼,率先開口的那位遺憾地道:「那就沒辦法了。」

  語畢,他一揮劍,邁步衝了過來。

  沒有交流,少女提刀迎上,烏利斯則退後數步拉開了距離。他拉開弓,流動的風在弓弦之間凝聚,化作了碧色的箭矢。在刀與劍交鋒的同時,風之箭脫弦而出,碧光掠過展開交鋒的兩人、劃開半空中的螢光,直直射向了後方另一名騎士。

  但就在將要命中的前一秒,雷光乍現,震潰了襲來的箭矢。四散的風元素混雜著雷光散逸在空氣之中──是雷元素的掌握者嗎?

  畢竟是騎士團,有會魔法的傢伙在也正常。注意到他在低聲唸咒時烏利斯就察覺了,乾脆直接送他一箭讓他閉嘴。

  不過,是和火元素一樣,攻擊性極強的雷元素……確實是稍微不好對付的類型,要是真的讓他成功唸完咒語使出魔法,會有點麻煩。

  一邊思考,烏利斯拉弓放箭的動作沒停。儘管那些倉促間凝聚的箭矢不會有太大的殺傷力,但面對鎖定自己要害而來的箭矢,誰敢不擋不閃?

  如他所想,騎士不得不靠著雷電打掉那些風元素凝成的箭矢,同時試著想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箭矢不難擋,卻是相當擾人,每當他為了抵擋箭矢而慢下動作時,少年又能把他拉近的距離又拖遠,逮到機會還能往另一邊的戰局放一發冷箭,干擾牽制一氣呵成,動作流暢的好似深諳此道。

  他往同伴那裡投去一眼。若是那邊先分出勝負,就能過來支援這裡了。哪知這一瞥,他卻發現同伴那裡也陷入了僵持,持刀的少女實力不俗,加上雙方都會魔法,一時間竟也形成拉鋸。

  兩名騎士都意識到了──他們錯估了少年少女的實力,更沒料到他們兩人都能使用魔法,這次是他們輕率了。

  「……撤退!」

  與少女交手的騎士果斷地做出了判斷,在逮著空隙脫身後高聲喝道,本就和烏利斯有段距離的那位要跑更是容易。於是在烏利斯和少女都沒有想追的打算之下,兩位騎士就這麼「戰術性撤退」了。

  「呼。」

  烏利斯握弓的手一晃,武器變回了手鐲的型態回到手腕上。一旁的少女謹慎地等到看不見騎士的身影時才收起刀,她回過頭,卻撞見了烏利斯若有所思的神情。

  心裡一慌,她脫口而出,「怎麼了嗎?」

  「啊,我在想妳剛才的問題,就是被那兩個傢伙打斷的那個。」烏利斯笑了笑,似是想緩和氣氛,「我想確認一下,除了妳那位同伴以外,也有其他外來者因為用了葉片的力量而受到詛咒嗎?」

  從她的反應和他的判斷,這女孩是他幼時認識的人沒錯,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向他表明身分,多半也是因此,才會用面具與斗篷遮掩面容。

  既然她對被挑明身分這點如此緊張,那他不直接問或是說也無妨,以前要好的同伴現在還能好好活著,知道這點,他就滿足了。

  然而,信任她,與全盤接受她的話是兩回事。人都容易被自己的立場影響,偏袒是正常的,覺得「他沒有錯」是少女的一方之詞,現實可能相反,只是她遭到蒙蔽或是拒絕信任而已。

  要是就這麼相信並傳達情報的話,會被伊爾大哥唸的,切身之痛。雖然知道伊爾大哥是一番好意,但同樣,怕被人抓著嘮叨也是另一回事。

  他分神思考著,少女則在沉默數秒後搖了搖頭,「……沒有,就我們打聽到的,他是唯一一個。」

  「那為什麼你們這麼肯定外來者用了就會出事?」烏利斯不解地問。

  他想不通。

  如果少女的夥伴是唯一一個「受詛咒的人」,那的確可以解釋為何以前沒有傳出過相關的消息。但這樣的話,「外來者用了就會受到詛咒」的結論到底是怎麼來的?

  難道他不是一個特例嗎?畢竟使用葉片力量的方式那麼簡單,就像祭司演示過的那樣,這三年來,使用過的外來者肯定不止一個,但卻只有那一個人受害,為什麼?

  「因為他成功摘下了花。」雙手交握,少女這麼回答,「前兩年都是騎士團的人摘下花的,上一次成功的外來者就是他,我們能肯定下一個成功摘下花的外來者也會被葉片的力量詛咒……但對不起,我沒有能拿出來的證據。」

  「那為什麼不說是摘花的外來者會受到詛咒?」烏利斯又問。摘花和使用葉片差很多的好嗎?

  少女頓時支吾著答不出來,卡了十幾秒後,她為難地道:「對不起……這我沒有辦法回答你……」

  「好吧,我知道了。」

  烏利斯決定不刁難她了,感覺少女也就只知道這麼多,真正了解全貌的應該是城外那傢伙,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參加試煉,至少烏利斯剛才沒看見有和少女一樣戴著面具的參加者在,但也不排除他脫掉偽裝參賽的可能性。

  「妳是自己一個人來參加試煉的嗎?」既然在意,那不如馬上提問,少女肯定能回答這個問題的。

  「……是。」

  那可惜了,線索暫時斷在了這裡。

  烏利斯暗想,接著回答了少女被耽擱已久的問題,「但我沒辦法答應妳,我有一定得取得花的理由。」

  「欸?但是──」

  「瘟疫蔓延的時候,要不是老師出現、及時救了生病的我,我肯定已經死在那條巷子裡了,更不可能在這裡又遇到妳。妳知道那時候的狀況吧,所以,既然老師需要那朵花,那我就一定會把它摘回去。」

  就和她的信念一樣──無論如何。

 

  聽出了他的決心,沉默數秒後,少女輕聲詢問:「……即使是考慮用其他方式拿到花,也不行嗎?」

  隔著面具,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回答。

  「等別人獲得勝利再去和他交涉嗎?但風險太大了,要是他不同意,我們總不可能用搶的吧?」

  拍賣會那次只是引走馬伕、但差點被發現而已,這回要是想偷或搶……就算必要時他是可以拋棄良心啦,但伊爾大哥和格萊妮第一個就會阻止他。

  他不願意在他們之間留下疙瘩。

  沉默了好幾秒,少女才輕嘆了口氣妥協,「……好,我知道了。」

  她別開視線、背過身,邁步走回了原先的石板路上。

  「我們走吧。」

  少女的嗓音平靜,烏利斯沒答話,只是快步追上了那道有些憂愁的背影。

  兩人碰上前就已各自走了一段路,再前進沒多久便來到了石板路的末端。那塊由石板拼成的圓形空地不算太大,往外總共延伸出了四條石板路,其中也包括了他們走來的這一條。

  而在圓形地的正中心,赤色紋路構築而成的魔法陣懸於離地數公分之處,此時正處於啟動的狀態,複雜而隱含規律的圖騰正緩緩運轉著。

  走到那道魔法陣旁,烏利斯沒有莽撞地踏上去,而是一邊觀察一邊與記憶裡學到的魔法陣做比較。看著上方陌生的圖騰,沒能看出什麼的他索性回過頭,打算和少女交換一下意見,「這個魔法陣的構成,好像──」

  他話沒能說完,已經走到他身旁的少女就猝不及防探出了手,在他還未能反應過來時,少女一手扯住了他胸前的葉片,同時大力將毫無防備的他往魔法陣裡頭推。

  他踉蹌摔進了赤色的魔法陣裡,少女的身影在他眼前倏地消失,只有那壓抑而歉然的話聲言猶在耳。

  「──對不起,烏利斯,但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摘下花的。」

  跌坐在地,沉下臉的烏利斯反射性將手按上胸口,發覺原本別在那裡的葉片已經不在了之後,他咂了下舌。

  ……被擺了一道。

  他起身,身下的魔法陣與原先的樹林都已消失,又或者是他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周圍已經沒有少女的身影了,她肯定還留在魔法陣外。

  「……可惡。」

  烏利斯懊惱地低罵了聲。

  身處另一個空間、魔法陣顯然也只是單向傳送,那麼短時間內他是不用想找到少女、把徽章搶回來了,她多半也是算準了這點才敢出手,說不定在他分析魔法陣的用途時,少女就先一步看出來了。

  烏利斯突然有點小後悔,他不該嫌構成魔法陣的圖騰又多又難記,該聽老師的話好好背起來才是,那樣的話,剛才說不定就不用想那麼久了。

  「……算了算了,都這樣了,再繼續後悔也沒什麼意義。」

  不過可惜了,他本來還想說試煉結束之後,在回去前要約少女來敘個舊、吃頓飯之類的呢,甚至她有需要的話他也樂意幫忙。但,是她先強把自己的想法加諸在他身上,並做出這種事的,那可不能怪他不念舊情了。

  低聲咕噥著的烏利斯甩開懊惱,打量起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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