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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樹林並不像野生的森林有著過於茂盛的植物,加上地上鋪設的石板路,行走上並無任何不便,感覺也沒有需要特別提防的有毒動植物在。

  但儘管環境如此友善,此時視野範圍內又只有她一人,格萊妮仍未忽略隨時會有碰上危險的可能性。根據伊爾大哥的推測,或許沿著路再往前走,就會碰上其他同樣參與試煉的對手了。

  另外,這座幻境是否如表面和平也是個問題。

  謹慎前進了約五分多鐘後,格萊妮行走的路和另一條石板路交會了。幾乎是注意到另一條石板路的同時,她便看見了走在其上的一名男子。

  她為了和伊爾大哥討論現狀耽擱了點時間,本以為就算遲早會碰上人,理應落後其他直接行動的人的她也不會這麼快,此時忽然見到,她還愣了下。

  那名男子身上配著劍,放輕的腳步透露出一絲謹慎,顯然也在提防隨時可能碰上的對手。兩人在銀色的森林裡一打照面,便在相隔還有段距離的情況下各自煞住了腳步,不約而同地將手按上武器。

  ──提早解決對手,就能減少試煉對手的人數,再加上祭司提過,所有傷都會在離開幻境時痊癒,那更是少了一個動手的顧忌。

  反而該說是沒有和平以對的理由。

  遠方的男子拔出了劍,率先表明了戰意。他的動作相當快,一決定要出手,便打算搶在少女還未反應過來時率先展開攻勢。

  ……避不掉了!

  面對朝自己衝來的對手,格萊妮往後踩了一步,抽出了腰間的長刀迎敵。長刀擋下了男子的劈砍,清楚自己在力量上不佔優勢,擋下攻擊後格萊妮便閃身迴避,靠著靈敏的動作和周圍的樹林與男子周旋。

  單靠武技她難以取勝,也不擅長持久戰。為了讓這樣的她能夠在危急時刻自保,老師特意教過她能夠一擊牽制住對手的魔法。

  只需要從男子的攻勢中找出合適的時機──她揮刀架開了男子的劍,趁隙回擊,但被及時回防的男子擋下,她再度轉攻為守──只要一瞬的空檔,她就能牽制住對手。

  握著刀,格萊妮仔細觀察著男子的動作。由上而下的揮砍、緊接其後的橫斬,些微的間隔後銜接強力的斬擊,最後再補上一記刺擊……

  中間夾雜著其他應對的隔擋與攻擊,但當格萊妮擋掉第二套這樣的攻擊時,她立即留意到了。

  揮砍、橫斬、斬擊、刺擊。相同的動作,或許男子自己都沒有發現。

  第二次或許是巧合,但當男子第三次以揮砍起手時,格萊妮側身躲開,以刀彈開橫斬,接著在空檔間試探著提刀反擊,男子急忙避開之後,緊接其後的卻仍是相仿的刺擊。

  她神色一凜。

  配合男子的動作挪動步伐,在同樣的刺擊之後,早有準備的格萊妮大動作閃身至男子後方,搶在他反應過來前,她探出手,同時低喊出咒語。

  「──冰結、縛索!」

  流動的水元素剎那間凍結,寒冰凝結而成的鎖鏈瞬間綑綁住了男子,後者一驚,反射性脫口質問,「妳會魔法?」

  格萊妮沒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她收起武器,退後了步輕聲說道:「……對不起,大概一個小時後,冰就會融化了。」

  面帶歉意地解釋完畢,覺得這樣應該能順利絆住對手的格萊妮便轉身離開,無視於對手的叫喊,繼續朝著原先的石板路指引的方向前進。

  ……就算可能被冰索的寒氣與銳利弄傷,她另外附在魔法裡的治癒術也能解決這個問題的。

  雖然在試煉中受傷也是在所難免,但今日他們只是對手,而非敵人。就算受的傷都會在結束後復原,如果可以,她還是不希望用重傷對手的方式讓其失去戰鬥能力。

  往前又走了一小段路,她又碰見了交會的石板路,且隨著她越往前進,交會的石板路也越來越多,好似這些路正在逐漸聚攏,收縮成了同一條繼續向前的路。

  途中,她也撞見了幾場戰鬥,但都在不干擾的情況下小心繞過去了。唯獨一場,聽到聲響的她本想同樣繞開以避免戰鬥,卻在不經意瞥見交手中的兩人時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接著移動到了能清楚看見戰局的地方偷偷觀看起來。

  「……」

  交戰的兩人之中,其一便是那個戴著面具的女孩子,也是讓格萊妮佇足的原因。

  即使參加了試煉,少女依然沒有把遮掩面容的面具和斗篷拿下,但祭司們似乎也不介意,沒人對她這身打扮說什麼。

  握刀的少女和對方勢均力敵,一時半會分不出高下,但少女的實力看來還是略勝一籌,贏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默默看了一會兒,格萊妮忽然覺得這樣不太好。她沒有想出手幫助任何一方,也不打算趁人不備,那麼繼續待在這裡也只是浪費時間。

  ……石板路似乎快到盡頭了,不能在這裡耽擱。

  在心裡提醒了自己一遍,格萊妮便按捺下在意,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繼續往前。

  幾分鐘後,解決對手的面具少女呼出了口氣,腳邊的敵人剛被她用刀擊暈,就算能在試煉結束前醒來,肯定也趕不上了。

  做出了判斷,鬆了口氣的她轉身回頭,卻撞見一名褐髮少年毫不遮掩地倚在銀白的樹幹旁,記憶裡總是帶著笑意的人此時卻是面無表情,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她。

  ──他在這裡多久了?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少女一時間驚疑不定,下意識就退了步。但幾秒間冷靜下來後,她卻沒有重新舉刀,或是再做出任何提防的舉動,反而像是篤定對方不會出手似地收起了刀。

  見狀,烏利斯眉一挑,「妳不怕我攻擊妳嗎?」

  少女輕搖了搖頭,「不怕。你如果要動手就不會……嗯,至少該把武器拿出來吧。」

  烏利斯的視線盯著她臉上的面具,而後默默往旁邊挪。他沒有否認。

  他和習慣配戴真正武器的兩位同伴不同,慣用的武器是老師給他的魔法弓,平時是以手鐲的型態戴在手上的。這大概是兒時養成的習慣,身上的裝備,他向來喜歡怎麼輕便怎麼來,免得要逃跑時身上的負重反而成為累贅。

  伊爾的魔力偏弱,為求方便還是使用真實的武器;格萊妮則是用不慣這樣的魔法武器,總說還是真實掛在腰間的刀令她安心。

  不過,不管是真實的武器還是魔法武器,使用前總是得先拿到手上,此時他將武器化形所需的時間,大概跟少女把刀再抽出來差不多。

  她的判斷確實沒有錯。

  聳聳肩,烏利斯索性大方地承認了,「好吧,我確實還沒有想跟妳動手的意思,也沒有非要在這裡打敗妳不可的理由,我找妳,只是因為我有話想問妳而已。」

  這話讓少女有些意外,面具也難以遮掩她的訝色。

  「你有話……要問我?」她又退了步,語氣困惑而戒備。

  張了張口,烏利斯本想詢問她的身分、與城外那名面具青年的關係,還有知不知道使用葉片會發生什麼事等問題,但才剛組織成型的句子卻莫名卡在了喉嚨裡,在少女愈發不解的注視下,他改而吐出另一句話。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脫口而出之後,不只是少女,連烏利斯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他隨即有種恍然的感覺。是啊,就是這個,這就是讓他萬分在意,甚至耿耿於懷的原因。

  不然,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意過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了,更不用說是陌生人,一個女孩站在路邊哭,他視若無睹還差不多。

  離開了樹旁,烏利斯走上前,來到了少女的前方止步。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聽了他的問句,少女輕咬了下唇,雙手交扣,似是掙扎而猶豫,彷彿陷入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兩難之中。然而猶豫了半晌,少女最終還是輕點了點頭。

  「但是,你為什麼會知道……?」

  她問,烏利斯則是因為她肯定的答覆再度走了神。

  他們見過?在這之前,而且對方顯然也認得他?

  會是誰?

  他的心底浮現了個猜測,昨晚,他才忽然回想起以前的事……但是,有可能嗎?

  顧不得回應少女的問題,他倉促地再問。

  「妳是誰?」

  然而這問題卻讓少女有些為難,她抿了抿唇,糾結半晌後有些抱歉地道:「……對不起,關於這點,我不能回答你。」

  「不方便嗎?」烏利斯一挑眉。跟城外那傢伙一樣?

  少女輕點了點頭。

  「……那,奧瑟羅。」試圖旁敲側擊的烏利斯緊盯著她,字句清晰,不願錯過她的任何一絲反應,「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是在奧瑟羅嗎?」

  他出生的城鎮,那個不怎麼令人懷念的地方。

  少女沒有直接回答,就好像烏利斯丟了什麼大難題給她,一時間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僵在那裡不知所措。

  ──沒有否認嗎?

  從她的反應裡得出答案的烏利斯沒刁難她,他輕吐一口氣,語氣顯而易見地放鬆下來,「嗯,我知道了。」

  沒被追問到底,少女卻不像是鬆了口氣,她望著他,似是在糾結該不該詢問他究竟知道了什麼。這反應讓烏利斯忽然很想說些什麼來逗逗她,但是不行,他們還在分秒必爭的試煉裡呢,停下來談話已經不太妥當了,得加快速度才行。

  但就算他慢了,也還有伊爾大哥在,倒是不必擔心他們會落後太多。

  「昨天在神殿外面,我看見妳了。」

  無視了少女的反應,烏利斯逕自說道,前者一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很在意看見的妳……很奇怪吧,但如果我們早就在哪見過、甚至認識,那有些事情就說得通了。」

  雙手下意識地在胸前交握,少女啟口,一瞬的停頓後輕聲回應,刻意放輕的語調就像是想藏起情緒,「……原來,是這樣啊。」

  「

妳也是為了試煉而來的吧,既然如此,我們就別待在原地浪費時間了,邊走邊說怎麼樣?」

  烏利斯的語氣恢復的往常的輕快,他抬手做出邀請,少女則不自覺地頷首答應。

  「那走吧!」

  不給她反悔的機會,烏利斯轉頭就走。反應過來的少女獨自懊惱──她怎麼就答應了呢?

  但看見少年回過身朝她投以困惑的眼神,那點懊惱又不自覺地消散了。

  只是一會兒,沒關係吧?

  這麼想著,她邁步跟上。

  「昨天在神殿外碰見妳的時候,妳在哭,對吧?」

  她一追上與烏利斯並行,後者就拋來了這個問題,少女一瞬間有些尷尬,但鯁了幾秒後仍是默默點頭承認,沒再詢問為什麼他知道。

  關注著她的烏利斯自然沒漏掉她無聲的回應,他呈上題再問,「妳為什麼在哭?」

  身旁的少女垂下頭,輕吸了口氣,半晌,才用略帶壓抑的嗓音低聲回應。

  「只是因為……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穿過無數相仿的樹,兩人沿著石板路並肩前行。樹林中沒有能辨別差異的植物或存在,放眼望去都是銀色枝幹與葉片的樹,還有飄飛的螢光與絨球,若非腳下的石板路如此明顯,在這樹林裡,很容易迷失方向。

  「城外那個戴面具的人,妳認識嗎?」

  「認識,他是我的同伴。」

  「那麼,他說的『不能使用流焰木葉片的力量』,妳知道些什麼嗎?」

  雖然他還是不太相信啦,畢竟毫無根據。

  依老師的說法,這是個「雖然沒聽過但是很有名的祭典」,要是真有問題,肯定不會毫無傳言流出的,畢竟,世界上從不缺愛亂嚼舌根或是喜歡八卦的人在。

  再說,「使用葉片的力量」又與摘花的試煉息息相關,哪可能花出名了,卻沒人聽說外來者摘到花就會受到詛咒?怎麼想他都覺得漏洞百出,更不用說相信了。

  但伊爾大哥的個性就是有疑慮就會忌憚,為了讓他放心,多打聽點能判斷的情報也好。

  「……或許你們會覺得很荒謬,但是無論如何,請相信他。」

  他狀似隨口一問,然而少女的語氣相當認真,還隱隱帶著一絲憂愁。本來不以為意的烏利斯聞言一怔,反射性回頭望向她。

  「雖然我也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但是,唯一能肯定的是──」

  她將手按上胸前那枚流焰木的葉片,垂下了視線。

  「──這片葉子的力量,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烏利斯輕蹙起了眉。

  少女的話不似作假,顯露出來的悲傷也不像裝的,這要不是她的演技滿分,就是真有什麼原因讓她如此篤定。

  使用葉片的力量會受到詛咒,難道不是別有目的的謊言嗎?

  此刻,烏利斯終於正視起那句原先並不怎麼相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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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漓洵(薩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