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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眸,猶疑的視線晃過伊爾,最終定在瑟琳身上。後者沒有回頭,她下定了決心,對著伊爾說道:「這是我要處理的事,你可以不必留在這裡耗時間,先走吧。」

  既然少女依然堅持她荒誕的說法,那麼作為維護流焰祭的騎士,她不會讓她再繼續下去了。

  少女的試煉必須在這裡結束。

  「好。」伊爾頷首,若是騎士團的事情,那他確實沒有必要留下來淌渾水。好奇不是沒有,但此時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晚點見。」

  他倒是挺相信自己會贏,然後趕去最後一環試煉的。瑟琳一勾嘴角,心情莫名放鬆了些,她擺擺手,像是在回應他的話,也像是在叫他趕快走的意思。

  青年順著另一條道路離開,跫音漸遠,不遠處的少女似乎知道躲不了了,她抽出了刀,也不像昨日在樹林裡向瑟琳提議合作破裂時,還試圖說服她不要與她為敵了。

  天真對事態是沒有幫助的。

  但同樣的,那時雙方都有所保留,這一次無論是瑟琳還是少女,背負各自信念的她們都必然不會再留手。

  握緊長刀,接著稍稍放鬆了手指的力道,少女知道自己的力量絕對不及女騎士,可她不能輸,她不能在這裡停留,一路跌跌撞撞終於回到這裡,她必須走到試煉的最後。

  她所想要做的、想要得到的、想要阻止的,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裡。所以,她不可以在這裡倒下。

  面對實力遠勝於自己的對手,少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想看,面對難以戰勝的對手時,她的同伴們都是怎麼做的?

  『──觀察。好好看清楚,實力從來都不是勝負的唯一指標。技巧是為了彌補力量的不足而存在,奇策與機運則是戰勝強悍敵人的捷徑。對方比妳強也沒有關係,可能獲勝的路必然存在,只差妳能不能找到它。』

  記憶之中,青年替她包紮著左手上的傷口,同時如此說道。她記得他話裡的沉穩,那些令她安心。

  周圍是空曠的岩穴,地勢自然起伏,沒有光與影,但他們的視野並不受光線影響,反過來說,平時戰鬥時對光影的判斷與這裡有著落差。

  數量稀少的綠藤與花,不至於干擾戰局,至於魔法可能對環境造成的破壞,考慮到這裡是流焰木的幻境而非現實,或許得稍微留意一下。

  沒有空檔讓她再想更多,就如那天一樣,率先發動攻擊的是女騎士。瑟琳的劍就如同她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俐落而果斷,單比力量,她知道自己是贏不的。

  少女深吸一口氣,長刀覆上冰霜之力,散發著森森寒氣。她舉刀,迎向了氣勢凌人的長劍。

  贏不了,但又必須贏,那她必須從一開始就全力以赴。

  她揮刀主動迎上長劍,利刃碰撞,寒氣捲上長劍,後者卻在被寒冰凍結之前抽開,轉了個角度再次襲來。她全神貫注捕捉劍的軌跡,出了全力的瑟琳力道強烈的她虎口發疼,她緊緊抓住刀,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武器脫手。

  『雖然妳的力氣比不上他,應變能力也不像我,但妳從來不輕言放棄。堅持是妳的優點,我倒是挺相信堅持努力的人會得到某些回饋的。』

  刀鋒一偏,長劍壓過她的力道。少女險險避開,瑟琳的長劍緊追而上,劃過了她的手臂,帶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她是右撇子,被傷到的是左手,還可以。

  輕喘口氣,平復紊亂一瞬的呼吸,她以退為進,穩住身勢後揮出一道強烈的斬擊,落至後方的腳一踩一使力,她不再退,隨著刀揮出的冰屑散開,掠過眼前彷彿點點透明的光消散。

  刀劍之間,女騎士的眼神晃過她的視野,赤橙的眼宛如燒灼的火焰。瑟琳的反應很快,收住力道便退步躲開了她的反擊,靈巧的動作和迅速的反應顯示她或許經驗豐富,多的是應對各種局勢的經驗與技巧。

  『別人很強,那又如何?既然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打敗他,比起一直提醒自己對方的強大,還不如專心攻擊吧。』

  『我或許沒那麼多耐心或專注,但妳一定有。』

  她重新握穩刀,用自己慣用的方式,抓著記憶裡遙不可及的片段。好似有誰曾經那麼說過,模模糊糊的語調閃過腦海,落進了她捕捉不到的地方。

  涼冷的空氣在大動作中擦過了雙手,隱隱刺痛皮膚,她彷若未覺,拚盡力氣,一步又一步,用著所有自己刻苦訓練出的技巧組織為攻勢。她沒有留意到瑟琳愈發認真的眼神,腦中僅有純粹的兩個念頭。

  擋下所有會阻饒自己的攻擊,然後,「抓住它」。

  她選擇了元素裡鋒利的那一面,涼意擴散至周遭,應著她的意念襲向對手。手上武器的交鋒未止,看不見的戰鬥也在異常的空氣之中展開。瑟琳是會魔法的,少女能察覺到與自己相抗衡的另一股力量,於是她散開力量,只求若是瑟琳以魔法反擊,她不會輕易潰不成軍。

  刀與劍相碰撞,無規律的步伐落在地勢不平的石地上。少女又一次咬牙揮出刀,與瑟琳的劍重重撞在一起,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在她專注的五感裡特別清晰。

  她扛住了壓迫的力道,後踩一步,而後穩穩架住了攻勢。

  ……抓到了!

  攀附上長劍的寒氣剎那間擴散而開,蔓延的寒冰幾秒內便爬上了大半劍刃。她在瑟琳的面容中捕捉到了一絲訝色,足以證明那不是如昨日那般誘人上鈎的破綻。

  兩次面對之後,她確實在對的地方賭成功了。

  沒有高興得太早,她低喝一聲,似是在替自己打氣。架開凍結的長劍後刀刃再次揮出,同時發動攻勢又調動魔力讓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痛,她咬牙,涼冷空氣之中,流動的水將要凝結成凍人的冰索。

  但在前一刻,她又看見了散開的光。

  好似剛才消散的冰屑那樣,但它們沒有消失,而是在視野一隅中愈發明亮。明明洞穴裡沒有光,但在不受阻礙的視野裡,她卻看見了點點橙紅的光芒。

  不合時宜地,她忽然想起了剛才那句未能捕捉到,模糊墜入腦海深處的話語。

  『──人的意念,就如星火,可以燎原。』

  星火漫開,挾帶著不容忽視的強烈存在感,燒灼了她的視野。

  寒氣不再刺骨,另類的溫度滲入了冰之中,彷彿蟄伏已久般地一舉掀起攻勢。當金紅的光芒鋪天蓋地而來時,少女才反應過來。

  是火。瑟琳所掌握的元素,是火。

  火焰燒開了寒冰,燒開了她的水與冰,在她錯愕怔愣的瞬間,瑟琳的劍已經刺了過來。

  她匆忙舉刀想擋,動作卻仍是慢了一步。瑟琳的劍擦過她慢了一步的刀,刺穿了她的右肩。

  「嗚──」

  劍刃被抽開,她本能地踉蹌往後退,劍光彈開了她的刀,她調動魔力想要止住劣勢,什麼方法都好,但那些在瑟琳直落的劍路下毫無意義,她輕易地便潰不成軍。

  被逼退至牆邊的她最終腳步不穩地跌跪在地,鋒利的劍刃就停在她眼前。

  一切混亂的魔力止息,少女顫巍巍地望著眼前的利刃,她抬眸,視線最終定在了女騎士身上。後者穩穩握著劍,模樣雖然比開戰之前略顯狼狽了些,但和她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短短不足數分鐘的戰鬥,她傾盡全力,用上了所有底牌,熱浪卻輕易捲過了她的決心,好似在說她的意念比不過女騎士捍衛信仰的堅定。

  或許從一開始與瑟琳接觸就是錯的,她引起了她的注意,才會不得不與她正面刀刃相向。她沒有辦法贏。

  ……就到這裡了嗎?

  她沒有辦法靠一己之力撼動整座城鎮,她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一切依然將導回悲劇的軌跡,她忽然感到茫然又害怕。

  但最可怕的是,她甚至無法坦然訴說自己的害怕。

  「在試煉裡發生的事不會影響到外面,我也不會在這裡制裁妳,所有的帳,我會留到離開之後再和你們算。」

  女騎士冷冷宣告,口中的「你們」包含了城內的她與城外的他。少女忽然想起進城前他諸多交代裡的幾句,那時太慌,有些她其實沒能記清,可她忽然想起了……或許他已經考慮到這一步,一如往常。

  『──謊言與錯誤才是通往真相的唯一途徑。』

  臨行之前,青年最後的呢喃模糊地響起。

  『不要忘記我們回到這裡的理由,那是我們終要抵達的地方。』

  於是她儘管顫抖,仍是努力組織出了話語。

  「妳說那都是流焰木的懲戒……那麼,假使如此,能獲得原諒的方法是什麼?」

  她固然想為自己所信任的同伴證明清白,但遠比那更重要的,是挽回悲劇的方法才對。她不該迷失了將至的目標。

  「……什麼?」

  「……妳說的對。」少女說道。明白自己不可能打贏眼前的女騎士,甚至她的試煉可能將止步於此,她卻反而冷靜了下來。想著回到這裡前與青年的交談,她喃喃地道:「繼續在對錯上爭執是沒有意義的,也許,我一直都把焦點放錯地方了。無論真相為何,假使他所受到的這些都是所謂的『懲戒』……」

 

  她鬆開按著肩膀的手,抿了下唇,接著雙手撐著地,朝著女騎士低下了頭。

  「拜託妳告訴我,可以拯救他的方法究竟是什麼……他是我很重要的人,我無論如何都要救他……贖罪也好、怎麼樣都好,只要可以救他回來……」

  她哀求的話語輕顫染上了泣音。

  「只要可以救他回來,我什麼都願意做……」

  『是對是錯從來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追尋過程中所得到的那些。那些才是意義的所在。』

  她忽然想起了曾經的教誨,曾經未能明白的話語,卻在這樣的情境中突然明白過來了。

  瑟琳沉默了多久,她就維持跪姿多久。直到女騎士終於嘆了口氣開口。

  「……等試煉結束之後,我帶妳走一趟神殿吧。」瑟琳垂下了劍尖,一身敵意稍歛,「我也有事情想問你們,就當作是交換吧,如何?不過先說好,我不保證結果,只是給妳一個與神殿交涉的管道而已。但如果到時候妳敢對流焰木或貝里作出什麼不敬的事,那我們就真的是敵人了。」

  她詫異抬眸,那時被趕出神殿的絕望還歷歷在目,但如果能有騎士團的女騎士引薦……

  「如果妳能幫我們,至少,我可以保證會把能說的、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妳。」

  「妳有什麼不能說的事嗎?」

  瑟琳揚起眉,她沒有漏掉少女話中彷彿刻意強調的部分,後者則輕輕頷首。

  沒有回答,少女只是揚首,無聲展示著自己用來遮掩面容的白色面具。

  ──這就是她最大的秘密與謊言。

  最後,在告別之前,少女又提出了請求。

  「我能拜託妳一件事嗎?」

  沒有直接拒絕或答應,瑟琳將收來的兩枚葉片妥善收起,狀似隨口一問,「什麼事?」

  「請妳一定要贏得勝利……拜託妳,趕在所有人之前,把花摘下來吧。」

  「這倒是個意想不到的要求。」女騎士如此評論,接著卻問:「妳昨天來找我,向我提出合作,還說能幫我摘下花,為的就是這個嗎?」

  對於這個問題,少女直到最後都保持了沉默,瑟琳也沒有在這問題上追根究柢,她只是說,「我本來就會盡全力摘下花,所以妳大可不必提出這種要求。」

  留下了已無法再繼續向前的少女,女騎士回過身,獨自一人返回了往前推進的試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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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漓洵(薩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